“嗯?”
他說得輕,沈以沒聽清。
邵輕雲早已移開了視線,把桌角一籃紅蘋果端過來。那是沈老的學生送來的日本蘋果,梅姨洗淨專門給邵輕雲放過來一些。
沈以就掃了一眼,驕矜道:“我從來隻吃切成塊的蘋果。”
邵輕雲理都沒理她,直接放回了原位。
“那别吃了,餓着寫更快。”
他站起來:“半小時足夠了,寫吧。”
“诶?你去哪?”沈以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
“透口氣。”
“大半夜透什麼氣?”她不想讓他走。
他回頭睇她一眼,斯條慢理留下一句——
“你讓我窒息。”
沈以張大嘴巴就想罵人發飙,然而他已經幹脆利索地走了。
“又不是我讓你教我的!”
沈以就這樣被關在了書房。
沒有手機,她隻能趴在桌子上,咬着牙憤恨地開始做題。
仔細回想着邵輕雲教給她的解題思路,對着草稿紙上的公式,她順利解出前兩道簡單的,等于号後寫下看起來很像答案的答案。
沈以開心地回頭,想尋求肯定和贊美。
可是沒人。沈以一鼓作氣,想把後面的都做完,都做對,然後跟邵輕雲炫耀:本小姐很聰明,是你有眼無珠。
然而解到第五題,中間突然卡住了,她對着草稿紙回想了很多遍邵輕雲的講解,可就是沒辦法解下去。
那種難受的感覺,好像水龍頭不通,後面有洶湧的流水擠過來,可是被死死堵在一處。
從頭算了好幾遍,都被卡在同樣的地方。沈以抱着腦袋,又急又氣。不想邵輕雲回來後,看到自己還沒有做完。
可是好難。
他為什麼要走。
為什麼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也受不了她嗎?
像她的家人一樣,給的關懷都是虛假的,内心裡根本就瞧不起她。
水龍頭被堵到了極點,隻好尋求别的出口。
一大顆眼淚砸在草稿紙上,甚至濺出了淚花。
沈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嘴巴緊閉,嘴角下揚。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她怎麼努力也做不到的事。
她忿忿将草稿紙撕成了幾塊。
深深的挫敗感将她擊垮。數學題比她的人生該去向何方還要讓人費解。
沈以倏然站起來,胡亂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拎着書包就往門口走。
姐姐不幹了。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來這間書房。
一把拉開門,她卻和邵輕雲差點撞上。
沈以的一雙杏仁眼紅通通的,下眼睑甚至挂着尚未幹涸的眼淚,撇着嘴角望過來時,滿眼都是委屈。
邵輕雲眉毛動了動,語氣帶了點不解:“做兩道題也哭?”
沈以正要跟他爆發,卻看見他手中端着的小碗。
碗壁上有隻棕色的小熊,是她每次來蹭飯最喜歡用的碗。
現在那裡面裝着滿滿一碗,切成均勻塊狀的黃白色蘋果。
隻是看着,就覺得很甜很脆。
她忽然間忘了所有兇惡的台詞,本來發紅的眼睛,又漫上一層水粼粼的波光。
邵輕雲站在門口不動,沈以也仿佛忘了自己要幹嘛。
“我說了,做不完,不能走。”
他伸手放在她的後頸處,将機械化的沈以手動轉了個身,推着她回到了書桌後。
沈以垂着眼睛重新坐了回去,他将一碗蘋果放在她面前,上面插着頂端蹲着小小貓的水果叉子。
邵輕雲看到桌上的草稿紙碎片,神色平和地手動拼圖,目光掃過她寫過的題,然後精準地指向她最後一道題。
“你前面的和差公式用對了,隻是還需要用一個積化和差公式。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沒有給你說清楚。”
咯吱咯吱咯吱。
邵輕雲轉過頭,就見沈以捧着碗,已經往嘴裡塞了一塊蘋果。
她吸着鼻子,眼眶依然紅通通的,嘴裡脆生生嚼着蘋果,望着他的眼睛很專注。
“哦,那是什麼公式?”
一塊蘋果,就讓她忘了所有的壞情緒。
邵輕雲更慢更細地給她講解,最後引導她求出了正确答案。
等号後面答案一寫出,沈以感覺自胸腔處舒出一口濁氣。
“你看我前面做得對不對?”沈以還帶着哭後的微弱鼻音,但語氣已經掩不住的期待。
“思路都對。”邵輕雲給予她肯定,沒說後半句:但答案不全對。
果然,沈以松了口氣,揚起嘴角,開心地吃完最後一塊蘋果。
“真的好甜。”
“心情好了?不哭了?”
沈以眼神飄忽,沒有接茬。愛哭鬼做幾道題都能氣哭,沈以覺得丢人死了。
他掏出手機還給她。
“隻不過是很小一點挫折,你不能每次都先想要放棄。”
“知道了。”沈以臉有點發熱,跟他告别要走,誰知書包被人從後邊揪住。
隻聽拉鍊拉開的聲音,然後書包變得沉甸甸。是他将一盤蘋果都倒進了她的書包。
他站在她身後很近的位置,說:“回去自己切着吃。”
她的後頸處蔓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沈以走後,邵輕雲整理亂七八糟的書桌。他拿起草稿紙的一角碎片,看到某人眼淚印上去的皺痕。
他若有似無笑了笑,低喃一聲——
“發瘋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