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布退役的當晚,克裡斯蒂亞諾以為他會睡不着。他以為他會睜着眼睛到第二天早上,因此他沒有選擇與任何人一塊度過這一晚。他相信他此刻需要一點兒自己的空間。
而他也是對的。
他少有的拿上一瓶氣泡酒,克裡斯蒂亞諾幾乎不喝酒,非常偶爾的時刻,他會喝上一點。酒味在他的嘴裡蔓延,是一種陌生的、讓人無法适從的味道。
他凝視着外面的星空,他看見樹木和陰影,看見維護完好的草地,被風吹拂的湖水。生活像是完全的恢複了平靜,他知道他明天再也不需要起床訓練,随時都在疼痛的膝蓋像是也離他遠去,他隻能感到茫然。
他在這樣的景象裡睡去。
克裡斯蒂亞諾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神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在一片讓人飄飄然的雲層之中,他在問他,你是否滿意你現在的一切?
他說是的,也許吧,我已經得到了我想得到的。
神似乎認為他在撒謊:你确定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嗎?
克裡斯蒂亞諾沒有回答。
那一瞬間,他幾乎不确定他是否在做夢。他幾乎想不起“職業生涯末期”這段時間,這三年他幹了什麼呢?他過得很開心,那确實讓他想到他二十年以前踢球的時候,隻有足球,不是生意。他想到他的爸爸,那是他永遠不會釋懷的傷口。他想到他離開的球隊,他離開曼徹斯特,他離開馬德裡,他離開都靈,他再次回到曼徹斯特,然後他再次離開。命運像是纏繞的藤蔓,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後悔,那一向沒有什麼意義,你隻能往前看,然後繼續走。如果現在他有一個機會可以軟弱,那麼……
“是的,我确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克裡斯蒂亞諾固執地說。
神似乎笑了。因為他說:撒謊。
克裡斯蒂亞諾被手機震動的嗡鳴聲吵醒。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他正坐在沙發上,落地燈亮着,落地窗上反射着他穿着皺巴巴的襯衣和西褲的樣子,桌子上放着一小杯沒喝完的氣泡酒,氣泡已經消失了。
手機固執的持續發出嗡鳴。
克裡斯蒂亞諾抓了抓頭發,發膠已經散了。他想起他昨晚沒有洗澡,困意充斥着他的腦袋。他又去找手機,他幾乎想不到會有誰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他原以為他已經和那些朋友打完電話了。如果沒有,那麼也應該是明天,明天的時候,也許所有人都會知道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退役的消息。媒體會瘋狂的詢問所有他們能找到的人,然後問他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打他電話的顯然是一個固執的人,在他終于找到手機的時候,他發現那是一串沒有名字的陌生号碼。真奇怪,這可是他的私人手機。
他知道他應該做什麼,挂掉這個電話,去洗個澡,然後繼續睡覺。可出于一種奇怪的心理,克裡斯蒂亞諾選擇了接聽。
“……”
電話那邊的人沒有說話,他隻能聽見呼吸的聲音。拜托,在這個時間段?以這樣的方式?
“我以為我們不是能給彼此打電話的關系。”
克裡斯蒂亞諾這麼說,他似乎已經猜到了電話那邊是誰,也或許不是。他沒有問是誰給你的号碼,那對于這通電話的意義來說不值一提。
他們的關系遠沒有這麼好,除了賽場和蘇黎世以外從無交流,可是,事情一旦關于足球,喜惡或許沒有想象的那麼重要。畢竟,足球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他聽見裡奧.梅西問他,“我看了你的比賽,沒有以前那麼好,這很正常,你已經40歲了。可也沒有結束。你沒有到追不上球的地步,你還能繼續。”
“你和我都知道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我已經40歲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我認為這個故事是時候畫上句号了。”
“你不能。”他聽見那邊的梅西說,“你不能停下——這還不是結束。”
“這就是結束,梅西先生。”他試圖表現得彬彬有禮,但他已經開始為梅西這咄咄逼人的态度感到不快,“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不知道。”梅西說,“你在做一件會讓你後悔的事。”
“對不起,你是以什麼姿态來說這樣的話的?我們不是可以說這些話的關系。”克裡斯蒂亞諾感到被冒犯,他想說拜托,拜托了,你甚至去了一個把足球叫作soccer的國家,他們的football是橄榄球,但是現在,你告訴我我會後悔?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他幾乎想這麼問,但又認為這麼說話缺少風度。禮貌一點,他這麼告訴自己。
“我不知道。”梅西說,“這隻是為了足球。”
無關他們之間的任何關系,這隻關于足球。
克裡斯蒂亞諾的怒火熄滅了。
他忽然想到許多年之前,他剛剛成為一名職業球員的時候。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他想要什麼,雖然他和裡奧.梅西并不是朋友,但他必須承認,他們對待足球的熱愛是相似的。
又一個電話播來,他匆匆說了句我要接一個電話,就把梅西先生晾到一邊。可當他看到來電人的名字,克裡斯蒂亞諾再次感到棘手。那是爵士的電話,如果說他不想在此刻接誰的電話,亞曆克斯.弗格森顯然是其中之一。
可他别無選擇。
“晚上好,先生。”他說。“蘇格蘭現在是什麼時間?看來你已經看到新聞了……我希望你不是來批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