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蒂亞諾難以判斷這是不是如假包換的、年輕版的卡蒂亞。
他恍惚地看着周遭的環境,這是他的家。或者說,他還未成名以前的家,貧窮、破舊、窄小。擁有能想象的所有符合窮困潦倒的特點。
這是……他貧困的過去。他還沒成功之前的一切。
這些事情無一不在告訴他,你許的願望成真了。
“卡蒂亞。”克裡斯蒂亞諾努力想忍住激蕩的心情,可這并不容易,他的視線不斷地往他爸爸媽媽的房間看,他急需一個結果,這太重要了,膽怯和希冀纏繞着他的心,讓他幾乎哽咽:“爸爸在嗎?我……我想見見他……我想和他說一些事。”
卡蒂亞吓了一跳,她被這樣的場景吓得不知所措,她的弟弟總是喜歡哭——但那是對于足球來說,他在賽場上争強好勝,失敗總讓他掉眼淚,可他平時在生活中絕對是一個情緒穩定的孩子。
“我去叫爸爸。”卡蒂亞當機立斷地去敲門,克裡斯蒂亞諾在那兒捂着眼睛,她着急地不停回頭去看她的弟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什麼?他的教練?他的室友?他的隊友?
她感到焦慮的同時,又不免埋怨她的爸爸睡得太沉、來得太晚。
老阿維羅先生姗姗來遲,房門總算被打開了。多洛蕾斯和迪尼斯.阿維羅穿着睡衣,他們看上去困得要命,“發生了什麼事,卡蒂亞?”老阿維羅先生嚴厲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解釋到底是什麼樣的事值得這樣去叫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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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尼斯.阿維羅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克裡斯蒂亞諾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羅納爾多?”他的爸爸輕聲喊着他的名字。“怎麼了,孩子?我想你原本應該在裡斯本。”
他的大腦有一瞬間是完全空白的,人們在面臨關系到家人的重大事情的時候總是難以進行有效思考。他盯着他的爸爸,他年輕的爸爸。他的胡茬是黑色的,體格健壯,遠不像記憶裡他被病痛折磨的時候那麼虛弱,他向克裡斯蒂亞諾走來,光影交錯,仿佛走過了那漫長的、沒有他陪伴的時光。
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斬斷的卻不是希望。斬斷的是一個想念父親的孩子心底的恐懼。他太害怕了,比起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的恐懼,他更害怕回到什麼都沒有失去的時候。
……畢竟這是一場夢,而他最終會醒過來。
你怎麼能承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呢?那比已經失去還容易讓人感到絕望。
上帝讓時光倒流了二十餘年。
“克裡斯,你總說上帝不夠愛你。”他想起過去他的一個好朋友所說的話,當時他少有地喝着酒,抱怨着那些關于他的、糟糕至極的公關,那些全是謊言的控告。抱怨着他留不住任何一個他喜歡的、和他默契十足的隊友。他的朋友在電話裡安靜的聆聽他的抱怨,最後才安撫他接受這一切:“可在我看來,上帝已經給予你厚愛。不管是數一數二的頂級天賦,還是在你所有重大人生拐點出現的關鍵人物,你一次次的順利轉型以延長你的職業壽命,更别提你那該死的好的身體——這些都是上帝給予你的恩賜。上帝給予了你一切。”
“我隻恨命運無坦途,我的孩子。”這是在他退役當晚弗格森說的話,距離今天其實隻間隔兩天,但仿佛已經間隔了幾十年。愛他的爵士說出他當時無法完全理解的話。而克裡斯蒂亞諾在此刻終于明白。
上帝已經給予了你一切。隻是命運不肯賜予你坦途。
他想控訴他的爸爸,你為什麼離開得那麼早?在我所有需要爸爸的時刻,你都不在我身邊。你甚至還沒有見到我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真的成功了,你想象不到……
他想告訴他的爸爸,我很想你。你想象不到我等了你多久。在我往後餘生成功的每一秒,我都很遺憾你沒有看到。
熱淚湧上他的眼睛。他克制不住那些激蕩的情緒,嚎啕大哭讓發洩這些情緒變得容易,克裡斯蒂亞諾從來不是一個很會掩飾情緒的人,即使後來的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孩子了,他依然會因為失敗或是遺憾而哭泣,因為勝利或是幸運而感到喜悅。他不止一次說:“希望我下次的眼淚,将是快樂的淚水。”而現在,這就是他說的,絕對快樂的淚水。
跨越了時光和所有遺憾,跨越了所有病痛和傷口。
見到你真好,爸爸。
他向對方伸出手。
“抱抱我好嗎,爸爸?”
你的孩子很需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