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阿維羅一家人來說，沒什麼比他們家的小兒子、他們的小弟弟，在一個普通的工作日夜晚從裡斯本跑回家，在和老阿維羅先生擁抱的時候忽然陷入崩潰的事情更讓人感到崩潰。

卡蒂亞躲在房間，她貼着薄薄的房門努力聽着克裡斯蒂亞諾和他們爸爸在說什麼。這并不順利，她的小弟弟像是一直在哭，因為迪尼斯一直在安慰他“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孩子？”“你知道，爸爸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困難，我們都會支持你，和你一起解決。”

這樣的安撫持續了很長時間，埃爾瑪在一個翻身中驚醒，月光照亮小半個房間，她因此看見正在偷聽的卡蒂亞。“卡蒂亞？”她小聲地呼喊，“你在幹什麼？”

“羅納爾多回來了。”卡蒂亞小聲示意埃爾瑪過來，“他在哭。”

“在這個時候？”埃爾瑪詫異地揉了揉臉，她一把拿過床頭櫃上的鬧鐘，對着上面的時間陷入沉思“我恐怕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嚴重的事……”

她離開她的床，沒有穿鞋，蹑手蹑腳地走到門框旁邊，和卡蒂亞一樣試圖聽到一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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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克裡斯蒂亞諾和迪尼斯，其他的家庭成員都不在這裡，她們貼心地把談話的空間交給了他們兩人。

這也意味着除了卡蒂亞和他的爸爸之外沒人看見他的眼淚。

克裡斯蒂亞諾沒有和他的爸爸聊過心事。

這并不是說他不想，隻是在他年幼的時候，他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爸爸會酗酒，為什麼他的爸爸在酒精的作用下會對他的家人們不那麼關心。這一度讓他厭惡酒精。也厭惡和他交流内心的想法。

而在他長大以後，等他終于可以心平氣和去問他的爸爸為什麼，等他終于想要去問他的爸爸我應該怎麼做的時候，他的爸爸已經沒有回答他的機會了。成年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爸爸告訴了所有人他因他而感到驕傲。即使那個時候的他并沒有成為世界第一。他不來看他的比賽，他不怎麼來曼徹斯特。是因為他也感到緊張且焦慮，并不是因為他不在乎克裡斯蒂亞諾。

……還好，他有了一個機會彌補這一切。夢境裡的現在隻是2001年，一切都還不算太晚。他可以做點什麼。

擁抱是真實的，體溫是真實的，這些話也是真的。

一個太過于真實的夢境，因為長久的做夢而顯得仁慈。

克裡斯蒂亞諾享受着這些久違的安撫。這讓他感覺他很重要。這是他失去了太久的東西，他沒法說他不想要。他可以在場上當一個指揮官，當一個成熟的精神領袖，當一個大場面先生。但在生活裡，他希望自己沒有那麼成熟。幼稚意味着有依靠，比如他的爸爸，比如弗格森，他們給予了他幼稚的餘地。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孩子。”老阿維羅先生說，“我們可以解決它。”

克裡斯蒂亞諾的情緒逐漸恢複穩定。剛才看到他爸爸那一瞬間爆發的情緒逐漸平緩，惶恐、喜悅和委屈都沉澱，他隻能感覺到幸福。

他決心問一個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這個問題不會影響到他所做的決定，隻是他想要知道結果。他太好奇了，從他意識到這是他爸爸還在的時刻開始，他就忍不住想要問這個問題。

“爸爸。”他說：“如果我不想踢球了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克裡斯蒂亞諾一直知道他踢球為家庭帶來了收入，金錢和名氣改變了他全部家人的命運。承擔别人的命運，聽上去是沉重的負擔，即使他願意承擔這個。他愛足球，同樣也非常愛他的家人。他不介意讓他的家人們過得好一點。克裡斯蒂亞諾隻是想知道在他家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是一個假設？還是一個決定？或是你需要一個建議？”

“它不會影響我的決定，爸爸。我隻是想知道。”

“那就不要踢。”迪尼斯.阿維羅這麼說，“隻要你經過了非常嚴肅認真的思考之後才做了這個決定，兒子。”

這個回答和多年以前的一個場景對上号碼。克裡斯蒂亞諾想起他真正年少的時候，他走上這條路僅僅是因為熱愛和天賦。

“可如果我不踢球。我們會缺少很多收入。”克裡斯蒂亞諾指出這一點，“俱樂部給我付了手術費，如果我和他們解約，我們需要向他們支付這筆錢，我們也許沒辦法負擔這個。”

“那都不重要，克裡斯蒂亞諾。”他的爸爸嚴肅地看着他，“比起你的意願，那些從來都不是什麼問題。如果解約需要付一大筆錢，我們會想盡辦法還上它。”

“我們會少一些收入。那是事實。可是我們還沒有無能到需要過于依賴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如果依賴的代價是讓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那麼我選擇停止依賴他，讓他做他自己。”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迪尼斯說，“關于足球，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不想踢球了，那一直以來是你的夢想。羅納爾多。我知道你喜歡什麼。對于我來說，我沒法想象像你一樣熱愛踢球的男孩放棄足球。足球有一句大多數教練認同的話：放棄天賦就是犯罪。”

“可是你的想法才最重要。”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又強調：“雖然我不像你媽媽那樣經常鼓勵你。但我們的結論是一緻的。你可以選擇你想要做什麼，也可以在考慮清楚之後選擇不做什麼。”

“你是我的孩子。你可以随意地飛往任何一個未來。”老阿維羅先生溫和地摸了摸克裡斯蒂亞諾的頭。“而我永遠不會折斷你的羽翼。”

“告訴我，你想踢球嗎？僅僅是因為你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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