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林巧娘咬牙,“有這麼便宜去處你怎麼從沒有說過!”
廣胡子“啧”了一聲:“誰讓你無頭蒼蠅一樣撞進開封城?活該。”
林巧娘剛一踏進商館,就被鼻端彌漫的香料氣息嗆得皺眉。
商館裡人來人往,多是廣胡子一樣的胡人,貨物堆得滿滿當當。長案上鋪着色彩斑斓的湖綢,木架上挂着成袋的香料,空氣中飄着一股異域的辛辣與草木的清香。這地方不像是個客棧,更像是個熱鬧的交易市集,聲音此起彼伏,夾雜着漢話、西域話,還有些她聽不懂的方言。
廣胡子熟門熟路地穿過人群,帶着她走到一處鋪着厚實地毯的房間裡面。幾個滿臉絡腮胡的胡人正圍着一堆香料和布匹比劃着手勢,見到廣胡子,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其中一個大胡子老頭瞧見林巧娘的臉,眼睛一亮,頓時怪叫了一聲:“喔——!”
他興奮地指着她的臉,嘴裡叽裡呱啦地一通亂說,語速飛快,夾雜着幾個漢話發音特别别扭的單詞,手舞足蹈,語氣激動得不行。
林巧娘一頭霧水,側頭看向廣胡子:“……他說啥?”
廣胡子聽得滿臉迷茫,一邊皺眉,一邊耐着性子聽完,随即揉了揉眉心,一臉無奈地道:“我也沒全聽懂……這家夥是從撒馬爾罕來的,說的是那邊的土話,跟咱們的波斯話不太一樣。”
林巧娘翻了個白眼:“那你聽懂了啥?”
廣胡子抿了抿嘴,慢吞吞地道:“大概意思是……他說你這雙金瞳,像是他們故國的王族血脈,姓……‘巴赫魯姆’。”
“……”
林巧娘眨了眨眼,表情平靜了一瞬,随即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屁的王族。”她嗤笑了一聲,語氣裡透着一股極大的不耐煩,“我是漢人,我爹是漢人,我娘有漢名,我就是漢人。”
她的語氣不重,但咬字極清,顯然被這老頭兒說的心煩。昨天晚上,她才被人罵“胡狗”,那句難聽的話到現在還在她耳朵裡盤旋。如今不過一天,就有人跳出來說她是什麼異國王族,她聽着隻覺得可笑。
她盯着那大胡子,笑眯眯地用生硬的波斯話回了一句:“我是漢人,你認錯了。”
那大胡子一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連連擺手,嘴裡又是一串聽不懂的土話,又指了指天上。他拍着廣胡子的肩膀,叽裡呱啦了一堆,末了又朝林巧娘豎起大拇指,比劃了半天。
廣胡子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又聽了一遍,轉頭無奈道:“他說——姑娘你隻是血脈還沒有覺醒,他遇見你是上天的旨意。你脾氣剛烈是王族血脈的作用。”
“……”林巧娘嘴角一抽。
她懶得搭理這群胡人,轉頭看向廣胡子,語氣正經了幾分:“别扯這些有的沒的,我正事要緊。你不是說你在這有消息?江添的首級到底在哪?”
廣胡子這才收起笑意,跑去和幾個明顯是翻譯的年輕文人說話,又匆匆回來。
“王小哥兒說了,在朱雀門。”
林巧娘一愣:“可我前頭明明去朱雀門看過,什麼都沒見着。”
“你看的是城門裡,可人頭挂在城門外。”廣胡子瞥她一眼,語氣帶着一點無奈,“你站在城裡,當然看不見城門外的東西。”
林巧娘頓時噎住,臉色微微僵了僵。
……娘的,确實是這個理。
她昨兒個滿大街亂撞,怎麼都找不着,原來是站錯了位置?!
她心裡滿是羞惱,偏偏廣胡子還在一旁補刀:“你這腦子,不該。”他搖搖頭,歎了口氣,“咱們當年的江大俠,要是知道他女兒連找個人頭都找不着,怕是得氣活過來。”
林巧娘臉一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再說廢話,我可要找師娘告狀了。”
廣胡子嘿嘿一笑,摸了摸胡子,擺擺手道:“行行行,不逗你了。你既然知道地方,就趕緊琢磨琢磨怎麼行動吧。”
林巧娘深吸一口氣,強行把那點羞惱按下,擡眼看着廣胡子,語氣沉穩:“江琳要是去了朱雀門,會遇到什麼麻煩?”
廣胡子收起玩笑的神色,沉吟片刻,道:“守城軍。”
“守城軍?”林巧娘皺眉。
“石敬瑭那狗賊立下的規矩,凡是重犯人頭示衆,都會派人守着,防着親屬偷屍。朱雀門是南大門,外頭來往的商旅多,守軍巡邏嚴得很。你那表弟就算輕功再好,也不可能摸進去。”
林巧娘眼神微沉,心裡迅速盤算起來。
江琳不是莽撞的人,他肯定知道這地方不好下手,定然會先去探路,不會輕舉妄動。這對她來說,算是個好消息,至少她還有時間攔住他。
她低頭摸了摸彎刀的刀柄,聲音冷靜而果斷:“我今晚就去朱雀門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