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門外,風沙凜冽,日頭西沉,暮色将至。開封的規矩極嚴,天一擦黑,城門就落鎖,進出不許,錯過時辰,就得在城外露宿一夜。
廣胡子和林巧娘并肩走出城門,兩人皆是衣領攏緊,壓低氈帽,一是避人,二是擋風。
兩人都不知道江琳會不會今晚動手,但江添的頭,确實得先看一眼。
出了城門,鐵籠高挂,一眼就能看到。
林巧娘站在原地,微微仰頭,遠遠望着那一根高杆。杆子不粗,陽光透過稀疏的籠間縫隙,映照出裡面的一顆人頭。幹癟、風化、面容模糊,但隐約還能看出原來的輪廓。
卻是江添不假。
昔日名動江湖的飛賊,如今隻剩一顆枯瘦的頭顱,被吊在這城門外,供來往的百姓指點譏諷。
林巧娘心頭微沉,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袖口。她沒有親眼見過江添,隻聽自己有這麼個叔叔,可是心中終究還是有不少波瀾。
廣胡子也盯着那顆頭
“啧,這杆子還挺高。”
“嗯。”林巧娘點點頭,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杆子下方的一張小桌上。
四個兵丁圍坐在桌邊,其中一個是弩手,抱着弩懶洋洋地靠着長杆,嘴裡叼着根枯草。旁邊的兵丁則是一邊喝茶,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看起來,巡邏很松散,可仔細一瞧,他們的位置卻卡得極刁鑽——
弩手緊鄰長杆,若有人想爬上去,一擡弩就能射下去。
剩下的三個兵丁雖然在喝茶,但兵刃都挂在手邊,哪怕人看着松散,手卻從未離開刀柄。
林巧娘目光微沉,壓低聲音道:“江琳一個人,拿不下來。”
“可不是?光這杆子,他就不一定爬得上去。别的不說,風那麼大,杆子那麼高,一旦失手摔下來,怕是當場就得交代。”
林巧娘沉默了一瞬,視線仍舊盯着那根杆子不放。
——江琳要是敢動手,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光是爬杆,就是個問題。
這杆子是用桐木削成的,表面光滑無比,靠手抓是絕對爬不上去的,除非用繩索勾住。但在這幾雙眼睛盯着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把繩索甩上去,更别說爬到頂端,破開鐵籠,把江添的頭取下來。
林巧娘眯了眯眼,哪怕成功爬上去,也必然會被弩手盯上,而弩箭不是輕功好就能躲得了的東西。
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更低了幾分:“咱們得找個地方藏着,等他來了再說。”
廣胡子點頭,側身帶着她往一旁的破敗土牆邊走去。朱雀門外地勢低窪,往前幾步就是大片荒野,幾乎沒有遮掩的地方,好在門口還有幾處低矮的殘垣斷壁,能夠暫且藏身。
兩人隐入土牆後,靜靜地蹲着,遠遠望着城門口的那幾人。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
城門已經關了,兵丁們仍舊懶洋洋地圍在桌邊,茶水的熱氣在冷風裡騰起白霧,弩手百無聊賴地摸了摸自己的弩弓,随手又在桌上擲了兩枚銅錢,和旁邊的士卒賭着什麼。
廣胡子低聲道:“這幾個兵,應該是被特意派來看守這顆人頭的。”
“嗯。”林巧娘點頭,目光仍舊盯着他們的動作不放,“也不知道看個什麼勁。”
“朝廷怕餘黨來搶屍。”廣胡子低聲道,“江添當年名聲大,追随他的人不少,現如今他死了,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人還記着他,沒人說得清。挂在這裡,也算是威懾。”
林巧娘冷笑了一聲:“這能吓得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