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書頓了頓,換了個說法,“外頭有涼風,殿下剛沐浴完,容易着涼。”
江燼梧也沒心思計較這種小事,任默書把大氅給他系上。
柳青斐早已在外侯着。
聽到外頭小太監唱和“太子殿下到”時便輕車熟路跪下行了大禮:“拜見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起吧。”江燼梧淡淡。
柳青斐方才起身。入目瞧見江燼梧的模樣眼中有片刻錯愕,不過很快便收斂好了。
“太子接旨……”
片刻後。
江燼梧神情冷漠跪在地上。
柳青斐輕歎一聲正着嗓音,“殿下,接旨吧。”
默書心中雜亂,心知江燼梧此時肯定已經生氣了,但如今明面上他還不能忤逆雍武帝,因此不得不出聲小聲提醒,“殿下。”
江燼梧大氅裡隻着了寝衣,雙膝跪在冰冷的地闆上,頭發還濕漉漉的,出來的急,沒有絞幹,水滴掉進寝衣裡,冷風一灌,寒涼入骨。
江燼梧直接站起來,幽深的眸子直直注視柳青斐,“按制,立太子妃須由禮部、中樞、宗室共同商讨!”
肉眼可見太子這是含着怒火的質問,柳青斐暗暗頭疼,他被召去謄寫時就已經預料到這個太子妃人選肯定不可能讓江燼梧滿意。
他也不知道雍武帝這一出是什麼意思。
完全不給東宮半點反應的時間,打了太子一個措手不及。
柳青斐:“殿下容我的話禀,現今禮部尚書、裴中書、蘇侍中,還有秦國公都在永和殿,另外……宗□□的現任宗正齊老王爺也在。”
意思就是,這道立太子妃的聖旨完全符合程序。
江燼梧冷笑,唇齒譏諷,“這麼多人入宮了,孤竟是半點不知。陛下還真是着急。”
柳青斐有些頭大,隻能當作聽不懂這諷刺。
好在江燼梧再生氣也從不遷怒旁人,沒打算為難柳青斐,擡手讓默書接過了這道聖旨。
柳青斐完成任務,松了一口氣,馬不停蹄就告退了。
默書讓其他人都退下了,才半是遲疑地開口,“陛下究竟是什麼意思?”
——擇秦家嫡三女為太子妃。
秦家嫡三女秦羽翩,秦貴妃的親侄女,也是五皇子江钰乾的表妹。
衆所周知,秦家不止一次為難過江燼梧,十五年前江燼梧第一次被廢時,秦家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江燼梧掌權後一直沒有清算秦家,别人都道他是寬宏大量,但要他娶秦家的女兒做太子妃,是個人都覺得這是在為難他。
而且有關這秦羽翩,還有樁舊事。
早前秦貴妃給江钰乾挑皇子妃,就是從她娘家裡的幾個侄女裡挑,其中秦貴妃最屬意的就是秀外慧中的秦三姑娘,奈何最後江钰乾和性子過于活潑的秦五姑娘好上了。
這事還鬧了好一陣,秦貴妃差一點就直接求來給江钰乾與秦羽翩的賜婚了,硬是因為江钰乾絕食抗議最後捏着鼻子定下了秦五姑娘。
說難聽點,江燼梧的這個太子妃就是江钰乾不要的。
雍武帝前腳才罰了親近秦貴妃的安德佑,後腳就來這麼一出,任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你先退下吧,孤想一個人靜靜。”
默書嘴唇蠕動,最後還是隻能無奈應了聲:“是。”
江燼梧回到寝殿,瞥了眼簾子,“都聽到了?”
謝昭野從簾子後走出,面色沉靜,隻是在瞧見江燼梧的模樣時蹙了下眉,“殿下方才就是這麼出去的?”
出浴時他便沒來得及擦幹身上的水,寝衣都有些濡濕了,領口的第一顆扣子也沒扣,精緻的鎖骨就是披上大氅也若隐若現。
謝昭野下意識有種不高興的情愫,見江燼梧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有多“衣衫不整”更是不知道說什麼,隻抿着唇去拿了幹帕子來,“臣先幫殿下絞幹頭發,免得着涼了。”
江燼梧看他,“孤問你,剛才聽見了嗎?”
謝昭野神色如常地給他擦頭發,“聽見了,不就是陛下給您賜婚了嗎?”
“孤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江燼梧問他。
“臣能有什麼想法?”謝昭野語氣平淡。
江燼梧的唇線繃緊,抿成一條直線。
謝昭野繼續,“隻是賜婚而已,連婚期都沒有定,誰知這位準太子妃有沒有命活到成婚那天呢?”
“隻是陛下這一出實在讓人費解,就算賜婚也不該選秦家的姑娘才對。”謝昭野猜測着雍武帝的用意,“難道是想拉秦家一把?若是殿下娶了秦家的姑娘做太子妃,将來也不至于對秦家趕盡殺絕,也是給秦貴妃和五皇子留了後路。”
隻是雍武帝真有這麼愛重秦貴妃嗎?
而且,謝昭野前腳才用計想拖秦家下水,後腳雍武帝就來了這麼一遭賜婚。
不過正好,這之後秦家涉嫌謀害太子的事被鬧出來,雍武帝這道瞎點鴛鴦譜的賜婚聖旨隻會成為衆矢之的,他昏庸之名越深入人心,對于正在積攢聲望的江燼梧來說反而是好事。
至于秦羽翩……就像謝昭野說的那樣,能不能活到轉正尚且未知呢。
江燼梧的頭發已經半幹。
謝昭野稍稍滿意了一些,順口問江燼梧,“殿下是否有别的打算?”
江燼梧平靜開口,“秦羽翩先别動。”
——本來是不大在意的,但是秦羽翩的名字從殿下嘴裡喊出來,還真是有些刺耳。
謝昭野冷淡地想着。
“殿下不開口,臣自然不會輕舉動。”他笑了下,眼底卻十分不虞,更讓他不虞的是,江燼梧手臂上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撕扯到了,正在往外滲血。
他蹙着眉去翻來備在裡間的傷藥和布條給他換藥。
“殿下就這麼能忍疼?傷口裂開了竟也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