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膽子呵,樓渰。”
樓渰從始至終就知道這一切,他的心裡也沒有任何反駁。愛上公孫氏的姑娘,的确是他一生最大的勇氣。
乍暖還寒時候,春雨下了起來。安和的宮殿仿佛變成了仙阙,漸漸隐匿在一片煙雨中,隐匿在他的心中。他的公主殿下,他離開她,就像離開姮娥。
“對不起,讓你寂寞了。”
遼闊的宮殿,這句呢喃消失在雨中,連紅牆都沒有聽見。
殿下啊殿下,快點醒來吧!巧心急得在公孫祈的榻前來回走,卻絲毫沒有辦法。君上守了殿下一夜,最後被擡了回去,她侍候在公孫祈的跟前,是一刻不敢遠離。
公孫祈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遇見了一隻渾身漆黑的貓,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輕輕問道:“你是大将軍嗎?”
黑貓自然聽不懂人語,無法回應公孫祈的期待,但是它沒有跑開,而是允許了公孫祈的親近。
也許它就是大将軍。公孫祈住在花開遍野的小山,春夏秋冬四季輪轉,有大将軍在,她一個人也絲毫不覺得孤獨。
有一天公孫祈醒來,身邊卻不見熟睡的大将軍,她還未感到着急,先是喚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她才感到害怕。她漫山遍野尋找黑色的小貓。
最後她躺在花開的草地上,思緒像紙鸢越飛越遠,她想到了沒有大将軍的生活,她又會像最初一樣寂寞。
黑貓突然出現在了公孫祈的身前,它沒有舔自己的毛發,也沒有看着公孫祈,它隻是兀自地盤成一團,睡在雛菊的身邊。
公孫祈大氣也不敢出,隻是注視着大将軍,不知道這一幕過了多久,直到大将軍的身體漸漸透明,最後幻化作彩蝶,就這麼自在地飛走了。
“我本是一隻彩色的蝶。”
公孫祈躺在雛菊邊上垂淚,原來它本是一隻彩色的蝴蝶,原來它不屬于自己,原來隻是我想要禁锢住它。
她已經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來自于自己的私欲,然而,然而……
我還是會感到不舍。
“殿下!殿下!”
公孫祈聞聲醒來,卻感到仿若隔世。
巧心慌亂着為公孫祈擦淚,見她睜開眼,自己卻高興地哭了。她哭着訴說:“殿下,您已經昏睡兩天了,巧心太害怕了。”
在夢中的小山,她沒有軀體的概念,身上輕飄飄的,仿佛隻有魂魄的重量,然而醒來,聽見巧心的擔憂,她終于又适應了現世的沉重。
公孫祈的燒還沒有完全退下去,她仍舊是頭腦昏沉,因為哭過,連視物也覺得模糊。但是她本能地攬住了在她身前哭訴的女孩,雖然她比女孩還要小上兩歲。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巧心想要振作起來,卻哭得更厲害了,她說:“殿下不要這樣說,明明生病的是殿下,您卻來安慰巧心。”
公孫祈勾起嘴角,費力地笑了笑。她拍着巧心的背,就像父親安慰她那樣溫柔。
緩過來的巧心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她很擔心公孫祈知道樓大人的事會使病情加重,但是她又隐約預料到,如果自己隐瞞,樓大人真的出了什麼事,殿下一定更加難以釋懷。
于是巧心把看見了一切都告訴了公孫祈,順便把她聽說到的,樓大人在囹圄受刑的事也說給了公孫祈聽。
“殿下,這該如何是好?”
不出所料地,公孫祈一陣窒息,所謂的恍若隔世,真的是恍若隔世,她在夢裡的小山悠閑度日,先生卻經受着刑罰。她害怕先生是那托夢的彩蝶,她害怕他飛走就像從未出現過。
她此生從未如此看清過自己的執念。公孫祈深深喘了一口氣,而後堅定下來,她掀開被子就要起身,“巧兒,帶我去康甯殿。”
巧心本不忍心公孫祈再走動,但如今的困局也沒有别的方法了,于是她服侍公孫祈穿衣洗漱,連食物也來不及吃,公孫祈就執意要出去。
這場春雨下了一天還沒有停,天和地被雨給連接上了,一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公孫祈感到頭暈目眩,但她很快緩了過來。
左不過是人間罷了。行于潮濕的白日,萬物都是冰冷的模樣。
為何,為何今年的上巳雨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