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寒氣和濕意,使公孫祈不想進入室内,她就站在門外檐下,聽着雨打黛瓦的聲音。
不論是出于畏懼,還是尊敬,都讓人感慨。芙玉聽從鐘姝的命令,帶着公孫祈去換了一身衣裳,又在殿内燃起了爐火。
公孫祈感到茫然和受寵若驚,她隐約覺得,這仿佛是預示着更大的變動。她木讷地接受着這一切,來自母親的雨露和雷霆,卻不敢違抗。
光透過花窗使室内明亮,而鐘姝背對着花窗,靜坐在席上,她什麼也沒做,仿佛等待着公孫祈的到來。公孫祈把所有的情緒都藏了起來,她伏跪在鐘姝的身側,醞釀了許久開口。
“母親……”
鐘姝伸手輕輕撫摸着公孫祈的頭發,看着她穿上這一身繡着祥瑞紋飾的新衣,眼睛裡是公孫祈看不到亦想象不到的溫柔。
公孫祈的話語被這舉動打斷,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一切,不自覺把眼睛閉上了。
“今天不要惹母親生氣。”依舊是不帶情緒的仿佛冰冷的語氣,如果公孫祈擡頭就能看見這樣的語氣和這樣的眼神是多麼矛盾。
隻是這麼一句話就讓公孫祈眼淚落下來,如果不是今天,她一定乖乖聽話,可是今天她還是要說,“母親,求您放過先生。”
她感覺到母親把手收了回去,隔了有片刻,她聽見母親的問題,“為什麼?”
為什麼,公孫祈也想問母親為什麼,她甚至不知道先生哪裡錯了,母親為什麼這麼讨厭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母親為什麼同她如此冷淡。
雖然她有一百個一千個不解,但她隻能選擇最合适的回答,“因為先生曾多次救祈于危難,祈不能看着先生受罰而不管不顧。”
鐘姝顯然沒有被這個理由說動,她道:“你是宋國的公主,他是宋國的臣子,他救你是職責所在,而讓你染病,是為失職,懲處失職的臣子,更是理所應當。”
公孫祈一時語塞,她早該想到的,她其實說什麼都不管用。一瞬間她想發怒,想要表露自己的不滿,但是所有的情緒湧到口中隻變成一句話:“母親您明明什麼都知道,母親您明明什麼都知道……”
公孫祈低伏着重複念叨這句話,這樣卑微的姿态使鐘姝的不滿越來越深,她不悅道:“擡起頭,看着我說。”
身下人沒有回應她,依舊是闆正地伏跪在地上,一時氣氛格外沉重,仿佛傾盆大雨前的濃雲密布。
“為什麼?”
鐘姝又這樣問了一句,依舊是沉默以對。
她輕笑出聲,“為什麼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心卻是朝着别人的。”
“為什麼你要和公孫郁學,為什麼你要違逆母親,為什麼你要讓母親傷心?”
鐘姝問着問着情緒激動起來,她雙手捧着公孫祈的臉,強迫她擡頭和自己對視,而後嘲諷一笑道:“你不是很疑惑嗎,那我告訴你,他殺了你母親最愛的人,這個理由行不行,行不行!”
因為激動而顫抖的手,上面全是眼淚,地上也濕了一片,鐘姝看見滿臉通紅的公孫祈閉着眼淌淚,心裡說不上的憤怒,她晃着公孫祈的腦袋,“你沒長嘴嗎!說話啊!”
“夫人!殿下還在病中……”巧心跪着上前一步哀求。
略顯陰沉的天色突然被閃電劈開,雷鳴像是斬斷了一切枷鎖,雨下得更大了。公孫祈淚如雨下,她的悲傷也像決堤的洪水,怎麼也關不上心的口子。
怎麼會是這樣呢……
“你知道你有多令人厭煩嗎,隻會哭的廢物,什麼也做不到,連喜歡的人也救不了!”
公孫祈從悶聲地流淚到漸漸出聲地哭泣,最後在雷雨中嚎啕,這是她十六年來第一次放聲地哭。本就剛從病榻上起來,沒哭了多久她便沉沉昏倒。
鐘姝接住了公孫祈,她看着被汗水和淚水打濕的紅色臉龐,連臉頰兩側的發絲都全濕了,而後挪動了位置把公孫祈圈在自己懷裡,用自己的衣袖把她的臉擦幹淨。
巧心看着這一幕,心裡滿是詫異,等到鐘姝做完這一切用銳利的眼神看向她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害怕了起來。
回憶湧上心頭,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怕她的人……
怎麼能夠忘卻,怎麼能夠忘卻九年前,七歲的太子為了讨鐘夫人喜歡而學習騎馬,最後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她的母親因為看護不周而被鐘夫人處死。
巧心吓出了一身冷汗,僵直着身子不敢動彈,寂靜的殿内隻能聽見雨聲,此時沒有雷鳴,她的心轟鳴如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