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們已經在山間住了小半月。
他們請人合力搭了間木屋,在山裡住着,仿佛隐士。
冬天太冷了,他不忍心看見她在外面吹風淋雪,于是提議短暫地定居幾個月,小姑娘沒有二話立刻答應了。
白天他們參加了“大傩”,人們戴着面具跳傩舞,驅鬼逐瘟。小姑娘原本隻是看着,但是戴上面具後,也敢跟着人們一起跳舞,還拉着他一起,兩個外鄉人跳着生疏的傩舞。
夜間他們溫酒,小姑娘喜歡偶爾喝一些,但不希望他也喝,也許是他酒品不好?他曾經也不愛喝,那時他沒有一刻心可以安定下來,如今他在她的身邊,世上唯一的心安之處。
他想要陪她喝幾杯,小姑娘為難了一會同意了。
爐火燒得旺盛,屋子裡十分暖和。安安睡在小姑娘的懷裡,唉,他為什麼突然羨慕這隻貓呢?
為什麼小姑娘這樣看着他?
難道是知道他羨慕安安?
可是他隻是在心裡想,并沒有說出來。
她看着他,眼睛裡是他沒有的清明。
小姑娘的酒量真的很好啊,或許這是天賦?
他有點頭暈了。
眯眼撐一會,不能直接倒下去。
溫暖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頰,他努力地睜眼看她。
“殿下?”
不自覺地,他又念出這個稱謂。
小姑娘是什麼表情?可惜他眼中的她模糊了,是因為他醉得厲害嗎?看東西也看不清了。
“阿惜,你又醉了。”
“阿惜,新年快樂哦!”
他本能地回應她。
“殿下,新年快樂!”
第三年的六月十九日。
他們到了季國的東方,曾經越國存在的地方。
他們一路懲奸除惡,“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稱号慢慢傳開,同時傳開的還有這兩位遊俠的所求,他們在找一個四十出頭卻頭發半百,消瘦但仁慈的中年男子。
每次看到她懷揣希望的表情,他的心裡就酸澀得不成樣子。
坐在海邊,海水層層地拍打過來,不知不覺,他們都見到東海了。
安安在細軟的沙子上留下一串串足迹,海水湧上來,它就後跳,海水退回去,它又往前撲。
他的小姑娘在拾貝殼。
海風吹來,鹹中帶着淡淡的腥味。
那個姑娘從他的背後擁着他,伸手給他看一枚潔白無暇的貝殼。
“阿惜,送給你。”
感受着她的溫暖,他伸手接下這枚貝殼。
“謝謝祈兒……”
小姑娘一直抱着他沒有松開,她的臉頰就貼在他的背上。小小的她在想什麼呢?
半晌他聽見她的聲音。
“阿惜,你一個人坐着的時候,感覺好孤獨,我就想陪你,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無關風月,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擁抱。
“岑惜也是。”
八月二十七日。
他們已經離開安和兩年了。
躺在野菊花開滿的原野上,他們看着夕陽從天邊一點一點地落下,漫天的火燒雲肆意地美麗着。
他們已經走過了許多地方,一起看過了許多風景,絕美的景緻時見時新,唯有共同欣賞的人一如最初。
離開時,他們看見了一個年輕男子上前來打招呼,他自稱是采詩官。
他知道自從王室傾頹,采詩官一職早已廢止了。他也知道,世界上有何種人都不奇怪,因為,人就是這樣的存在,可以為了一個“情”字而死,也可以為了一個“義”字而活;可以為了一個“義”字而死,也可以為了一個“情”字而活。
年輕的采詩官向他們收集詩歌。
他把小姑娘當初見明澗山人所作的詩歌念了出來。采詩官稱贊了詩中的胸襟,又問他們還有沒有其他的詩歌。
他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想到了許多往事,想到了她曾經說過的話,遂言:
“南北芬芳發,為君折一枝。
笑談問佳期,此花無盡時。”
同采詩官道别後,小姑娘牽着他的手繼續往前走,她不對自己的詩感興趣,反而問他:“阿惜,什麼花會一直開下去?”
他說:“是心花。”
隻為你一人怒放的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