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轟然升騰,照亮鐵籠中蜷縮的人影。商芷手中的刀瞬間掉落——那女子被金鈎穿透琵琶骨吊在半空,雪膚上蜿蜒着七種刑具留下的傷疤,可那張殘缺的臉依然美得驚心動魄。
商芷的喉嚨仿佛被砂紙碾過,指甲死死掐進掌心:“是……是人牲?”
寒意如毒蛇般從腳底竄上脊背,她僵在原地,連呼吸都仿佛被凍結。她見過刀光劍影,也經曆過爾虞我詐,卻從未想過,這金碧輝煌的皇城深處,竟藏着比地獄更可怖的黑暗。
那些雕梁畫棟、金漆玉瓦,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猙獰的鬼面,張着血盆大口,吞噬着無數無辜的靈魂。
自大宏開國以來,明面上廢除了酷刑,連陪葬的牲畜都以木雕泥塑代替,可誰能想到,在這皇家圍獵場的深處,竟會有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折磨至此?
商芷的思緒一片混亂,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攫住,無法掙脫。她怔怔地望着那鐵籠中的身影,模糊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湧來,直到某個瞬間,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她的喉嚨發緊,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你……難道是雪卿!”
那身影微微一顫,仿佛被這聲呼喚刺痛了靈魂。
籠中的身軀突然顫動,驚落金鈎上凝結的血珠。黏着腐肉的金發下,竟露出一雙碎星墜入孔雀河的眼睛——青金石浸在月光的瞳孔,睫毛沾着血珠如綴珊瑚,分明是十年前驚豔整個宏朝江山的樓蘭王妃。
父皇為了得到她,不惜發動戰争,将她從樓蘭強擄而來。她帶着和樓蘭王的兒子來到宏朝為質。可她的到來,讓整個後宮都黯然失色,也讓那些妃嫔們心生嫉妒,暗地裡将她視為眼中釘。
“母妃……”江樓月跪在滿是鐵鏽的籠前,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見。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雪卿的臉,淚水無聲地滑落。
雪卿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微微側過頭,輕輕蹭了蹭江樓月的手。
“沙棘果垂簾,佛窟河浸涼。吻落胎發黃,阿娘為兒熬霜糖……”
斷斷續續地歌聲,聽得面前人眼中的淚簌簌掉落。
“駝鈴蕩碎玉門霜,胡楊掖月芒……”
同樣的歌謠,籠裡的人也給她唱過。
“雪卿……”商芷踉跄着扶住石壁,幼時記憶撲面而來。那年上元燈節,父皇攜帶後宮衆妃嫔一同去東湖祈福,她夜裡高燒不退,宮人們亂作一團,是雪卿抱着她穿過十二道宮門,喂了藥哄睡。
記得那襲鲛绡裙裾拂過青磚時,連禦花園的孔雀都屏住了尾羽。
雪卿用樓蘭語輕哼童謠,腕間孔雀石串珠碰出泉水聲。她指尖沾着昆侖冰川運來的藥丸,入喉時,商芷嗅到她袖口萦繞的沙棗花香。
雪卿說那是大漠最矜貴的樹種,十年才開一次花。
商芷記得,雪卿曾是她最親近的人。那時的她頑劣不堪,總是偷偷溜出宮去玩,而雪卿總會耐心地教她讀書寫字,用樓蘭語給她講述大漠的故事。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是一首搖籃曲,讓商芷在無數個夜晚安然入睡。
可三年前的那場大火,燒毀了景福宮,也燒毀了雪卿的一切。宮人們都說,雪卿在那場大火中香消玉殒,連屍骨都未曾找到。父皇為此悲痛欲絕,數日未曾上朝。可誰能想到,雪卿并沒有死,而是被人做成了人牲,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商芷的聲音哽咽,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她踉跄着走去,顫抖着伸出手,想要觸碰雪卿的臉,卻又怕弄疼她。
雪卿張了張嘴,卻隻是嗚咽。她的淚水無聲地滑落,眼中滿是絕望與痛苦。
商芷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是皇後嗎?是她嫉妒你的美貌,才将你害成這樣?”
雪卿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淚水更加洶湧。她拼命搖頭,似乎想要說什麼。
“殿下不會天真的以為,都是皇後一人所為吧!”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商芷回頭,隻見江樓月站在陰影中,眼中滿是憤恨與悲痛。
難道……難道……
還有母妃?
“不可能!”她矢口否認,滿眼驚恐地望着他,眸子裡漸漸噙上淚水,“母妃……母妃她不會的!”母妃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等殘忍的事來。
“後宮衆人皆有參與,昭貴妃也不例外。她們所有人!都該死!”江樓月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道。眼裡恨意恍若洪水,要将眼前的少女吞沒。
不會的,不是他說的這樣。商芷失魂落魄地後退幾步,踉跄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