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府邸已是破例,又親拟封号,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曦’字與殿下名字同音,但更有尊貴明媚之意,陛下待殿下真是極好。”
宋楚惜瞧着車簾外沈确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父皇待她向來冷淡,如今卻賜下此等隆重的封号,尤其是“宸”字,素為帝王代稱,縱是公主封号,亦鮮少用此等尊字。
宋乾帝此舉,倒像是将她與大姐逐漸緩和的關系,又一次拉到了冰點。
車駕碾過京都最繁華的街道,簾外的喧鬧聲落在她的耳邊,從喧嚣到沉寂,自近而遠,車駕終在一處停下。
宋楚惜同沈确短暫地走過一遍整座府邸後,沈确向宋楚惜回禀道:“殿下,府邸尚在修繕,這段時日還是請您回宮安歇。”
“是父皇的意思?”
宋楚惜腦海中回想起欽天監所言“熒惑守心”的傳聞,于是問道。
“正是。”
回宮後,宋楚惜讓翠羽去打聽宋乾帝因何突然改了口,不顧欽天監的預言讓她回宮暫居。
待翠羽回來,便見到宋楚惜正慵懶地倚靠在窗邊,手中把玩着那串挂在回廊下多年的銅鶴風鈴,眉間輕蹙。
“殿下。”
翠羽湊近幾步,小聲說道:“說是皇後娘娘求情,陛下體恤皇後,才改了口。”
宋楚惜聞言,神色不變,像是預料之中,“翠羽,這串風鈴是何時出現在我宮中的,你可有印象?”
翠羽微微搖頭,“奴婢不知,奴婢自來到殿下宮中服侍起,這串風鈴便已經在了。殿下若是想要知道,恐怕還是得問那幾位嬷嬷。”
“罷了,問了她們也不會說。”
宋楚惜輕歎了口氣,指尖覆在銅鶴上,心底暗暗有個猜測:這串風鈴會是他嗎?
她自幼備受冷落,每個孤燈長夜裡,無非是研磨着手邊花草做成一個個香包。
可十歲那年新歲,她卻在飲下一盞羹湯後,高燒不起,太醫紛紛束手無策。
恍惚間,她似聽到過一道清冷的聲音自殿外廊下傳來“救她,無論什麼代價”,似有冰冷的指尖替她拭去額角冷汗,似有見到一抹清瘦的身影在她面前走過……
後來,她真的好轉起來,也終于發現是披着慈母僞裝的皇後命人下藥,想要毒殺她。
此後八年她便一直裝瘋賣傻,私底下用自己研制的香料與京都女眷結交。
直到接觸到“盈袖香居”的人,開始以自己研制的香方與他們合作。
可病中那道身影卻再未出現過,更不知自己忘卻了一些事情。
“殿下,您是如何猜測到翰林學士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奴婢至今想起仍覺得像做夢一般,當初分明所有的證據都是指向沈氏。”翠羽替宋楚惜打理着發髻,輕聲開口問道。
“當所有的證據指向沈氏時,便該想是否已經掉入他們的陷阱中。
原因有三:其一,沈氏一族勢大,尚書令輔佐父皇十餘年,若真生出了謀逆的心思,何必在科舉這種明面上動手。
其二,翰林學士所負責調查的是省試中是否存在舞弊之疑,可他偏偏親自出面前往靜安寺查案,他是在擔心蘇卞發現了省試卷的問題,留下證據。
有其父也必有其子,當日詢問假‘蘇卞’對‘長生’的解釋,巧的是,他所答與章峰多年前自己編寫的文章裡内容如出一轍。
更有趣的他背誦考題亦是如此,與蘇卞昔年答案分毫不差,真是一點腦子都不想動。”
至于這其三,當日閣主給她的那封信中也有提示:翰林學士章峰八面玲珑、禦史台侍禦史厲無咎守正不撓、刑部侍郎柏舟循規蹈矩、皇城司皇城使沈确鐵面無私。
相較于另外三人的評價,章峰的評價并不算好詞。
“竟然是這樣!”翠羽在一旁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宋楚惜。
不過,另外出現的那名黑衣人,究竟又是誰的勢力?
七月的蟬鳴聲碎在了暑氣裡,盛夏的氣息在空中彌漫,高懸的烈陽映射下的光芒被宮牆分成幾塊碎片,炙烤在大地上,遠遠瞧着,整座皇宮都在明晃晃的日光裡沉浮着。
宋楚惜與四弟、五弟兩人坐在禦花園的涼亭下,圍着圈蛐蛐玩,冰盤裡的果子上還凝着水珠。
身旁的宮女們在周圍放着冰盆,手中捏着團扇緩緩扇着,乏悶困意泛濫。
“大姐婚事在即,三姐又要離宮,這以後宮中可就剩我與五弟了,真是要無趣了。”
宋永珩癟了癟嘴,鼻尖沁出的汗珠,用草須狠狠地抽了下自己苦心培養的那隻蛐蛐,豈料他的蛐蛐直接倒地死亡,輸了此局。
宋永珵無奈地瞥了眼自己的兄長,恨鐵不成鋼似地說道:“怎麼還是這麼毛躁!”
宋永珩:“???”
宋楚惜正想開口提三皇子留在宮中,可記憶中浮現起宋永霖蒼白的模樣,心頭隐隐一痛。
“三位殿下,冰鎮梅子湯來了。”
翠羽端着托盤走上前來,忽然銅錢大的雨點砸在池塘上,水面泛起漣漪,荷葉翻湧。
雨聲漸急,遠處傳來悶雷,緊接着天色如暮,亭外雨簾如幕,驚散了圍在涼亭邊的魚群。
“三姐,快各自回宮吧!”
還不等宋楚惜開口,便見到宋永珵話音剛落,已經撒腿往大雨裡竄去。
翠羽震驚地看向四皇子與五皇子離去的身影,問道:“殿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