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你說不想我打仗,我答應你就那一次,就一次……等我回來,你就不要我了,丢下我一個人……”
“不是你賜我自盡嗎。 ”
宋楚惜眉頭微蹙,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嗓音輕微發顫。
“我怎麼會……舍得你死,怎麼會舍得……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夜風拂過庭院,将兩人素紅的衣袍卷起攪在了一處。
此刻,宋楚惜看他眼中翻湧的痛楚,竟不似作僞,她忽而回想起當日的情形,她确實從未親眼見到、親耳聽到慕容津渡要賜她自盡的消息。
那天見到的太監确實面生,蒼白的臉上堆着古怪的笑,那并非是慕容津渡身邊親信之人。
彼時她已心灰意冷,沒有細想,現在回想,才發現其間蹊跷甚多。
莫非慕容津渡所言俱是實情?
聽着他的道歉,宋楚惜不由喉間發緊,忽然意識到,自己心中本該翻江倒海的恨意,竟如古井無波,波瀾不興。
晚風掠過,吹散宋楚惜散亂的思緒。
她深吸了口氣,從腰間取下香袋,放在慕容津渡鼻息下旋了幾圈,不一會,隻見慕容津渡的瞳孔驟然收縮,握着她的手指微微發抖,酒醒了大半。
“三公主?!抱歉,我認錯人了。”
慕容津渡猛然驚覺自己抓錯了人,連忙放開手,恭敬地向宋楚惜作了個揖,言辭懇切地緻歉。
“不妨事,今日是你與姐姐大喜的日子,一時激動多飲了幾盞酒罷。”宋楚惜見他面上已無痛苦之色,猜想他或是不記得方才所言便徑直将話題轉開。
慕容津渡微微颔首,含笑道:“我與婉甯也盼着早日喝上三殿下的喜酒。”
“你很愛我姐姐嗎,為何生愛。我曾以為你既來我宋國為質,定當深恨我等。”
宋楚惜面帶疑惑,心下曾暗自揣度,二人或許并無真心,不過是為複仇而勾連一處。
可如今皇後還未過世,大公主沒有複仇的動機,再觀慕容津渡沉溺于情愛的模樣,亦不似為複仇而與宋婉甯結親。
難不成……兩人當真是真心相愛?
“我的确痛恨宋國,但婉甯是例外。
你們隻能見到她貴為一朝公主,無時無刻保持着謙卑有禮,端莊持重的姿态,卻不知她的懂事中藏着多少小心翼翼,幾分故作堅強。
見到她為周全大局而犧牲自己的利益,卻看不見她強撐笑顔,默默咽下苦楚。
我初見她時,便在想這世間若有人值得我放下仇恨,那人必定是她。”慕容津渡目色沉沉,堅定道。
聞言,宋楚惜的眸中閃過幾分驚訝。
兩人渾然不覺此番在庭院内的對話,被兩側分别站在暗處的宋婉甯與鶴行風皆收入耳中。
待宋楚惜與慕容津渡作别離去,宋婉甯連忙轉身欲回新房,視線的餘光處忽然間瞥見了不遠處站着的鶴行風。
宋婉甯微微眯起眼,心中了然,徑自離去。
宋楚惜走出大公主府邸,正準備踏上馬車回府時,忽見鶴行風的身影出現在身旁,神情中帶着些許複雜之色。
宋楚惜挑了挑眉,示意翠羽先行回府,随後她自己回來。
翠羽看了眼兩人,立馬會意,走進馬車内,馬車很快駛去,車軸碾過路面,帶起“喀拉喀拉”地聲響。
兩人并行,月光似碎銀般灑在兩人身上,将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之前你替我翻案,四處奔走,我還未好好謝過你。你缺點什麼嗎,我給你買。”宋楚惜輕咳一聲,打破了沉寂的氣氛。
鶴行風輕笑道:“之前殿下讓微臣給你縫制過一個香包,不如殿下也給我一個?”
宋楚惜深吸一口氣,道:“恭敬不如從命。”
心想:她分明是讓鶴行風在城中幫忙找一個繡娘縫制,又不是叫他自己親手縫……
“殿下待慕容津渡似有不同,他可是殿下心中所愛?”
“咳咳咳……”
宋楚惜隻覺鶴行風每說一句都是踩在她的雷點上,但她又知鶴行風并沒有惡意。
“原來鶴将軍适才躲在一旁偷聽我與慕容公子說話啊。我與慕容公子是因燕妃娘娘的介紹而結識,并不熟悉。
适才他認錯人了,我今日來此是為恭賀長姐大喜。”
鶴行風貼近城牆邊駐足停下,微微颔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殿下覺得我如何。”
宋楚惜正想要開口揭過這個話題,視線卻在觸及他誠摯的目光時,不自覺垂眸,陷入思考。
他好像無時無刻都保持着堅強的姿态。
幼時雙親亡故,便早早褪去稚氣,懂事得與他年齡不符。
同她說話格外小心翼翼,甘願被她利用,面上強撐笑顔,默默咽下為父母尋仇的苦澀。
初見時她隻當他是可堪利用的棋子,在知曉他的過往後,卻漸漸盼望他能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這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