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相逢之人,夢醒後各自散去,交淺言深實屬多餘。
荀舫垂下眼睑,道:“你跟着我的字練習便是。”
“不用。”溫嶼見他詫異看來,朝他白了一眼:“沒功夫,沒心思,沒錢。”
如今她全部精力,都要用在開繡坊賺錢上。迄今為止,她連鐵鍋都舍不得買,何況是練字的筆墨紙硯。
“少說廢話,多幹活,我已經謝天謝地。”溫嶼用筆頭點了點荀舫面前的字畫,道:“必須在兩天之内畫完。”
能得他教授,她居然還不領情。荀舫冷笑了下,自不會勉強。
到了傍晚時分,林氏她們三人前來繡坊拿工錢。得知溫氏秦氏在繡房做活,林氏進來後,眼睛就朝繡房瞄去,臉上堆滿笑打探道:“東家真是厲害,短短時日就賺了大錢。東家有活,也不叫上我們,讓我們也跟着東家賺大錢。”
關氏跟着道:“是啊,黃姐姐手藝好,我不敢比,隻秦娘子的手藝,卻不如我呢。東家怎隻叫了她們兩人,有好事也不記着我們。”
溫嶼淡淡道:“你們從現在的繡坊辭工了?”
林氏被噎了下,哎喲一聲,開始訴苦起來:“我們比不過東家家大業大,一家老小都靠着我掙得的幾個工錢過活。巧繡坊欠了好些工錢,鋪子又關張了,不去别處尋找活計,就隻能餓死作數。”
關氏氏跟着道:“林娘子說得是,一家子幾張嘴等着吃飯,一天都歇不得。東家見我們去别處做活,心中有氣也是應當。畢竟巧繡坊是老東家,隻要有活做,做生不如做熟,我們還是願意回來。”
唐氏老實些,在一旁不說話。
林氏她們以為巧繡坊賺了大錢,眼紅後悔,才會想着回來。
巧繡坊與她們是雇傭關系,雖現在的東家占據絕對強勢,溫嶼還是以後世的企業方式來行事。
繡娘繡坊之間,就像是公司與員工,雙方可以自由選擇。溫嶼手上有她們的賃工契書,她們私自去别的繡坊做活,早已經違約。
溫嶼不會拿着契書來要求她們,但既然已經離開,再回來也是絕無可能了。
一是離開的員工,溫嶼一貫的做法是不會再要。二是見識過黃氏秦氏的繡工,繡坊有她們兩人已經足夠,不會再添與她們手藝差不多的繡娘。
後續的繡娘,溫嶼願意選有靈氣的新人,或賃用手藝更好的繡娘。
溫嶼笑道:“你們要是願意回來,我當然高興還來不及。隻醜話我先說在前面,繡坊現在沒活,你們也拿不到原來的工錢。”
“沒活?”林氏猶豫起來,她坐在天井的石頭欄杆上,眼珠四下轉動,打量着一塵不染的院落。
已經快四月的天氣,溫嶼身上還穿着洗得發白的夾衫裙,頭發剪掉一截,用一根木棍挽在腦後,松散垂落的頭發,被她随意别在耳後。人也比先前見到時要瘦,雖整個人的沉靜氣質遠不同以往,到底過于窮酸。
林氏暗自癟了癟嘴,心道就黃氏秦氏兩人,也繡不出幾樣活,估計溫嶼拿了私房出來還債。好不容易有錢可拿,林氏趕忙道:“東家真是說笑了,等繡坊有活的時候,再知會我們一聲便是。”
關氏見狀,跟着沒再做聲。唐氏隻聽着林氏關氏拿主意,自是沒話說。
溫嶼不再多說,支付了欠下的工錢,讓她們在收錢憑據上簽字畫押。
幾人離開,溫嶼收起碎布包,開始算賬。
賣花樣時絞開的二十一兩四錢的碎銀,現在統共剩下一兩一錢。
加上溫嶼藏着的四十兩碎銀,以前餘下的一兩,共計四十二兩一錢銀。
還清欠債,還有四十二兩一錢的本!
無債一身輕,溫嶼還想到了她要畫的花樣,說不定扇面能賣出個好價錢,頓時士氣高漲。
殘陽墜在天際,桂花樹随着晚風輕擺,夜裡的風,已然帶着夏日的炎熱。
溫嶼将掉落下來的頭發往腦後一拂,捋起衣袖,沖着正屋的荀舫高喊道:“快去煮飯,飯後繼續挑燈夜戰,幹活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