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六介紹的繡娘陳玉娘住在明州府南城萬民巷,這一代魚龍混雜,小巷纖陌交錯,房屋低矮破舊,卻熱鬧十足。
小販沿街叫賣,孩童追逐玩鬧,婦人敞着門漿洗衣衫,與鄰裡隔牆大聲說着閑話。
小巷堆滿了雜物小攤,驢車進去很是困難,在巷子口,車夫如何都不肯走:“巷子一眼能看到頭,你們且走進去。”
溫嶼叫荀舫下了車,驢車很快駛離。走了一會,溫嶼發現巷子跟迷宮一樣,到處都是岔道。
每家每戶情形大緻差不離,還有些是好幾戶人家同住的大雜院,也有在空隙中搭建的窩棚,想要打聽都難。
估計車夫早就清楚這裡的情形,忙不疊甩下他們跑了。想要罵他幾句,反倒浪費唇舌,隻能作罷。
荀舫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時很是吃驚,道:“這如何找?”
溫嶼笑道:“你以前沒見過這樣的地方?”
荀舫坦白道:“都城也有窮人,聽說他們住的地方雜亂無章,但未曾去過。眼下看來,簡直比軍營紮的營帳還要擁擠。”
有幾個穿着短褂,臉頰紅撲撲的孩童追逐着跑過來。溫嶼當機立斷抓住個流着鼻涕的沖天辮小童,正要問話,突然前面傳來一陣叫罵聲。
“爛了心肝的娼婦,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誰倒黴遇到你都要被克死,還不安份倚門賣肉。”
婦人聲音尖利,大嚷一聲,“不要臉的賤婦,我跟你拼了!”
小童跳起來掙紮,“放開我,放開我,阿娘,拍花子啦!”
溫嶼回過神,忙放開小童,笑着賠不是,“你很聰慧,知道喊救命。我不是拍花子,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打聽誰?”小童呼哧一下将鼻涕吸回去,眼睛狡黠轉動,烏黑的小手掌伸出來:“打聽人,要給一個大錢!”
溫嶼看得好笑,心中大緻有了數,看到小童眼巴巴的神情,還是拿了一個大錢放在他的手掌心。
小童裂開嘴笑得牙不見眼,很是大方地道:“你問吧,我都知道。”
“你可知道陳玉娘家住何處?”溫嶼問道。
小童朝前面叫罵處一指,嘻嘻笑道:“那裡便是,你要小心,陳老窯姐兒命硬,别與她來往。”說完,與同伴們呼啦啦跑了,圍到了賣糖人的攤子前。
荀舫在旁邊看着,道:“你一個大錢都不肯給我,對流鼻涕的小頑童倒大方。”
溫嶼沒搭理他,道:“我們快些過去。”
兩人走過去,兩個婦人扭打在一起,你來我往打得很是起勁。門前稀稀拉拉圍着幾個人,似乎對眼前的情形司空見慣,笑着指點看熱鬧。
溫嶼聽了幾句,就大緻知曉了緣由。她眉頭微皺,四下打量過去,見無人打算上前勸架,便叫上荀舫:“幫個忙。”
荀舫闆着臉,不情不願上前,與溫嶼一人一個,死勁将兩人脫開。
婦人眼角嘴角都流着血,頭發蓬亂搭在臉上,轉頭看到溫嶼,扯着嗓子就罵:“賤......”
“閉嘴!”溫嶼拔高聲音呵斥,婦人一下被吓住,罵聲堵在了喉嚨。
“誰是陳繡娘?”溫嶼問道。
婦人朝地上啐了口,恨恨道:“呸,繡娘,她就是窯子裡出來千人枕萬人騎的娼婦!”
溫嶼看向荀舫那邊,他拉開的婦人也發髻散開,衣領被扯破,臉上好幾道抓痕,腫脹流血的嘴角噙着冷笑。形容雖狼狽,卻能看出有幾分姿色。
見婦人猶憤恨要撲上前打,溫嶼拉住她,勸道:“你别罵了,快回去收拾一下。要是打壞打傷,還要拿錢出來看大夫。”
“你是誰,關你何事?”婦人嘴雖強硬,動作到底慢了下來。
“回去吧。”溫嶼拍拍她的肩膀,順道替她攏緊散開的衣襟,低聲道:“你夫君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