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緊抿着嘴唇,先前的那股潑辣勁,仿佛一下散了。她強打起精神,對着陳玉娘吐了口唾沫,轉身離開。
圍着的人見沒了熱鬧可看,紛紛散開了。
溫嶼這才對冷漠站在那裡的陳玉娘道:“我是楊六公子介紹來,聽說你的繡工厲害,想找你談談。”
陳玉娘神色譏諷,故意朝荀舫飛了個媚眼,道:“你若不怕的話,進來吧。”
荀舫道:“你進去吧,我不進去了。”
溫嶼一愣,陳玉娘一隻腿已經跨進門檻,聞言手搭着大門框,咯咯笑道:“喲,男人都是那偷腥的貓,還裝正人君子呢!”
荀舫面無表情道:“有些貓吃金貴貓糧,有些貓抓臭水溝的老鼠吃。你就是那自輕自賤,臭不可聞的老鼠。”
陳玉娘怔住,先前打架時沒哭,現在神情看上去比哭還要難受。
溫嶼無語望天,陳玉娘滿懷憤恨,荀舫卻絕非憐香惜玉之人,她真是不長眼,沒事去招惹他作甚!
“走,我們進去說話。”溫嶼跨進門檻,陳玉娘默默跟在了她身後。
小院稱不上院落,隻有一間正屋,旁邊搭着一間草棚。進了屋,裡面擺着破舊的案幾,兩張長條凳。屋中間用粗布簾子隔開,裡面應該就是卧房。
“坐吧。”陳玉娘冷聲招呼了句,撐着在長凳上坐下,想必是扯到了傷處,眉頭痛苦皺了皺。
“你可還好?”溫嶼在另外的長凳上坐了,關心問道。
“這點子傷,死不了。”陳玉娘呵呵道,她看向溫嶼,道:“難道楊六公子沒告訴你,我命硬,誰沾上我都得被克死?”
“先前來找你的男人,你怎麼沒克死他?”溫嶼笑着問道。
陳玉娘怔住,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你說得是,那麼多進這道門的男人,他們豈是沾上我......可惜,他們都還好好活着。”
笑完,陳玉娘抹去眼角的淚,道:“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瞞你。我自幼父母雙亡,被賣到平康裡,長大後姿色不好,替樓裡賺不到錢,一手針線活倒做得好,被花樓賣給了雲繡坊。後來我成親嫁人,公婆夫君兒子接連去世,夫家稱我克夫,雲秀坊的東家正值壯年,也掉進水中淹死了。我這命硬的名聲就傳了出來,連去繡坊接點小活糊口都不成。我住在這裡,男人們趕着來爬牆占便宜。我本就是窯姐兒,操持舊業罷了,也能糊□□命。”
溫嶼靜靜聽着,歎了口氣,道:“你的繡活可能給我看看?”
陳玉娘起身進屋,捧出一個竹匣子,打開放在案桌上,道:“你看吧,都是我做的。”
竹匣子中放着羅帕,裡衣,羅襪等。布料大多為葛布,上面繡着的花朵栩栩如生,針腳細密,完全看不到線頭。
一幅如放在正廳的屏風等大件繡活,允許有兩三個明顯的線頭。羅帕羅襪等小物件,要全部看不到線頭。這些是對手藝水平高超繡娘的要求,黃氏秦氏都做不到。
溫嶼對刺繡雖不精通,但見過黃氏秦氏的手藝,兩相對比之下,高低立現。
“你可會雙面繡?”溫嶼心下滿意,再問道。
“雙面繡有何難處?”陳玉娘嗤笑一聲,不以為意道。
溫嶼不再多問,講了自己的條件,“首先,巧繡坊離你這裡要大半個時辰的車程,你住在這裡,來回不方便。其次,你以前的情況特殊,以後卻不能再這樣自暴自棄,莫要見人就刺。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難處。一次兩次,可能因為同情容忍過去,再多的話,就不行了。”
陳玉娘低着頭,手指無意識摳着面前的案桌,道:“我能去哪裡,去哪裡都一樣。風言風語傳出去,男人看我輕浮,欺我孤身寡婦,誰不來沾點便宜,誰就是王八蛋!”
“巧繡坊沒工錢,按活分紅。巧繡坊還有間庫房空着,你先暫時搬進去住。以後你少出門,誰家沒一堆煩心事,城内的新鮮事層出不窮。過上一段時日,大家就不記得你了。”
溫嶼說完起身,道:“你先考慮一下......”
“我同意!”陳玉娘突地大聲道。
溫嶼驚了跳,禁不住笑起來,“行,到時候我們簽契書。”
“好!”陳玉娘流淚不止,激動地道:“我等下就搬,夜裡搬,偷偷搬來。我不會勾引你男人,呸,男人都是髒東西,皇帝老兒我都不會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