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在鄉下負責看守的管事是寶田爹娘和他大哥一家,但每到春耕秋收之際,謝濂總要親自下鄉去巡地安排。
此行來回上百裡,謝濂風塵仆仆回到家已是深夜。
梳洗過後他躺在床上感歎歲月蹉跎,如今隻靠他一人,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夜裡不好吃太多,柳氏便讓錢媽媽去後院小樓,叫楊春娘做了碗湯面和小菜來。
“天冷,吃兩口墊墊肚子再睡吧。”
謝濂坐起身,拿着筷子欲言又止,柳氏看出他的不對勁,起身去關了門。
“怎麼了?”
謝濂猶豫道:“前幾日,閨女走丢那晚,阿淵不是見到集英跟朝哥兒了麼?”
“咱們之前沒跟那邊說起阿淵這腿治好了的事,我總想着既然他們不問,咱們也不說,讓阿淵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就是,我瞧着集英那反應,他如今一門心思應該都放在朝哥兒身上......這事應該算過去了。”
“阿淵也長大了,我想着,是不是該讓他開始接手鋪子裡的事?”
本朝初建時,百廢待興,謝家仗着太康縣優異的地勢,将南來北往的貨物送至各地,最鼎盛時,足有上百條商隊。
後來曆經動蕩,無權無勢的謝家逐漸式微,多虧謝老夫人進門後力挽狂瀾,和謝老太爺二人将局面扭轉,才掙下如今謝半城的家業來。
因為謝濂毫無經商頭腦,謝老夫人分給他的大部分都是田産。
分到的幾個鋪子在他的經營下,如今都半死不活。
倒是謝老夫人後來分的那家香料鋪子,因為有老口碑和謝老夫人留下的班子,生意一直不錯。
每到年底盤賬,這家香料鋪子甚至比他收上來的佃租都要多出好幾倍,謝濂一直不敢馬虎。
但他能力不足,年紀漸長,放心不下地裡的事,兩頭忙碌又吃不消。
柳氏看着着急,外頭的事卻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書院那邊是不是要去說一聲?”
謝濂歎氣:“還是先問問阿淵的想法,這些年,他對那邊不聞不問,上學甯願繞道,也不從街上走。他雖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他心裡還是有氣的。”
“眼瞧着,這孩子離了那邊,精神反倒一日日好起來,可若日後接了鋪子的活兒,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難道還能像如今這樣?”
柳氏護犢子,一聽就不滿:“怎麼不能,他們又不管阿淵死活,難道你還想孩子去上趕着?”
“我哪是這個意思。”謝濂攤手:“我是怕日後跟大房二房他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阿淵心裡難受也忍着,你想想他幾年前腿那樣疼,都忍着不說,這要是又悶出病來,可怎麼好。”
夫妻倆在深夜裡讨論着如何對謝淵提起這塵封多年的話題,想起他當年的狀态,都有些小心翼翼。
哪知第二日飯桌上,謝淵卻先開了口。
“父親可知道街上......有哪家茶葉鋪子品類多些?”
謝濂夾菜的動作一頓,他下鄉多日不見兒子,特意早起來小樓陪謝淵吃早食,這個點兒,柳氏和謝婉雲兩個都還沒起來呢。
“怎麼了?可是家中的茶葉不喜歡?”
謝濂可沒有陳柏石那麼風雅,散茶照樣能下肚。
不過因為謝淵也喜歡喝茶,他也常會從街上買回來不同品類的茶葉。
“不……是先生的茶葉喝膩了,讓我去街上看看有什麼新鮮的。”
謝濂正苦惱不知如何跟謝淵開口,這下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他樂呵呵回道:“這縣裡的鋪子,當然是咱們謝家的新鮮玩意最多了,你二哥那兒就有好幾家,不如等你今日下學,我帶你去逛逛。”
“不!”
他拒絕地太幹脆,謝濂怔了一瞬,沒想到謝淵會對見謝家其他人的反應這麼大。
謝濂忙改口道:“也不隻是你二哥那兒有,咱們鋪子後頭那條街上,有家陶野茶居,雖小了些,但也有不小看頭……”
謝淵心中雖也有不想去謝家鋪子的心思,但他更不好解釋自己的目的,于是隻能默認。
“父親昨日剛從鄉下回來,舟車勞頓,想必累壞了,您今日還是在家中歇息的好,我與……東林去看便好。”
孩子這樣熨帖,謝濂隻覺得滿心寬慰,哪裡還管得了其他,更何況來日方長,他也不用急于這一兩日。
“也好也好,你們小孩在一處更好說話,一會兒我給你多拿些錢,給先生買的可不能馬虎。”
謝淵的衣食住行都有柳氏精心準備,平時的零花除了拿來給謝婉雲買玩具,剩下的都在箱子裡放着。
他不知那盒經山茶的市價,想着有備無患,不僅拿了謝濂給他的兩錠銀子,還把平時攢的零花都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