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隻離了半臂遠,陡然間四目相對,哪怕隻是短短一息,卻讓謝淵耳尖瞬間發燙。
他不自然地垂下眼睫,低聲辯解:“明明是你鬼頭鬼腦......”
楊桃下意識就叉腰不服:“我哪有,我一向光明正大!”
話音一落,她又幾步走近謝淵,壓低了聲音猶猶豫豫道:“好吧……我是想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呀?是不是吵架了?”
謝淵重新執起畫筆:“好端端的,吵架做什麼?”
“沒有吵架,那他剛剛怎麼是這樣走的?”
楊桃背着手躬着腰,十分誇張地倒豎起眉毛,抿唇沉着臉,鼻子像頭小牛般哼哼呼氣。
她在書案對面走來走去,演繹起謝集英離開時的模樣,謝淵被她這幅搞怪的模樣逗笑。
那雙如盛滿了細碎星光般的眼睛彎成月牙,周遭溢出的暖意瞬間驅散了他方才身上的陰霾。
楊桃見他還能笑得出來,暗暗松了口氣,這個話題太過敏感,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提。
許是看出了楊桃故作輕松表象下的小心翼翼,和她眼中的好奇,謝淵溫聲道:“他想讓我去上縣令的家塾。”
“什麼?為什麼?”楊桃驚了:“你答應了?”
謝淵搖頭,想起謝集英言語中對謝濂夾帶的指責,和對書院的貶低,他隻覺得反感。
而且謝集英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他不覺得他有那麼好心突然關心起自己的前程,他更好奇他的目的是什麼。
楊桃一顆心簡直在坐過山車,幸好謝淵沒答應,不然她以後還怎麼出門啊!
“咱們書院差哪兒了?幹嘛要你突然換書塾啊?”
而且他是不是當爹當慣了,還當謝淵是他兒子呢?簡直莫名其妙。
楊桃憤憤道:“若是你換了地方不習慣,被人欺負了,都找不到熟人來幫你!真是的,兩張嘴上下一碰,說得倒輕巧,完全不為你着想!”
那一大家子這幾年都對謝淵不聞不問的,怎麼突然跑過來噓寒問暖,關心前程起來了?
當初見他變成殘疾,過年家宴都不讓去,如今一見人好了,馬上就跑來送溫暖。
這是幹嘛,缺人養老嗎?
他們家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楊桃在心裡瘋狂吐槽,但沒敢對謝淵說出口,見他不說話,她又不情不願地問道:“那個什麼家塾,很厲害嗎?”
謝淵點頭:“也許吧,聽說縣令是柏嶺崔氏族人,家中藏書無數,又有名師授課,先後考出過好幾個秀才,謝家的人如今都在那裡上學。”
原來是名校啊……楊桃一臉讪讪。
可謝淵都過繼給四房了,謝集英怎麼突然這麼大方,要給謝淵辦轉學?
楊桃腦中靈光一閃:“我知道了,說不定是他覺得你那個弟弟......不是,我是說朝少爺,被養歪了,又想起你的好來了,他這是要賄賂你!少爺你要三思啊!”
她在心中同時狂喊:你清醒一點,雖然名校是很誘人,但你現在可是四房的人,可别被這點糖衣炮彈又哄回去了!
楊桃想起半月前在街上遇到謝朝的場景,那小子可真夠讨人厭的,不是一般的沒禮貌。
對比小時候的謝淵,簡直就是天使和惡魔。
楊桃不知内情,僅憑自己腦補瞎猜,發散思維,總覺得謝淵要被他那個親爹哄走了,自己也開始前途不明。
謝淵看她突然抓耳撓腮的,也不知在急什麼,好笑之下,也能開始冷靜分析起謝集英的目的了。
過去毫不猶豫地放棄他,是因為要給謝朝鋪路,如今要重新利用他,是那對夫妻生了裂痕,還是另有所圖?
這個疑問一直在謝淵腦中揮之不去,以至于在第二日上課時,幾次出神的謝淵又被陳柏石破口大罵。
“你來上學把腦子落家裡了?整日魂不守舍!前幾日讓你寫的經義呢?怎麼還不交上來!”
謝淵回過神,連忙将那篇寫好的經義交給陳柏石。
他們講課的這間課室,足足能同時容下幾十人的座位。
然而陳柏石太挑剔,至今也隻坐了三個學生。
于是這間課室就分成了三個區域,每個人都霸占了好幾張書案,陳柏石也懶得管。
謝淵的位子離陳柏石最相近,不僅因為他是第一個學生,還有他的教學進度也是最快的。
他的書案上永遠都堆着一疊又一疊文章經論,還有抄寫的各種典籍巨著,一本又一本裝訂成冊,堆在位置四周。
因為陳柏石非常寶貝自己的藏書,若是弄髒污或損了一角,一定會被他噴得狗血淋頭。
謝淵上課時看得小心翼翼,後來幹脆自己抄寫,随自己心意在上面标注,方便了許多。
柳東林見狀有樣學樣,于是兩人的位置周圍全堆滿了他們抄寫的副本。
隻有坐在最尾巴的李小果,如今還在背書練字階段,不用每日被陳柏石變着花樣地折磨他們引經據典去闡述破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