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楊桃眼巴巴的模樣,謝淵越發覺得喉頭苦澀。
他成了這世上最怯懦的膽小鬼,隻會用逃避來躲開那雙無條件信任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的籌劃進行到了哪裡,他不敢問她,也不想問她,好像他不去觸碰提起,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于是,謝淵選擇用沉默來掩蓋自己的恐懼。
可這沉默,卻讓楊桃越發不安。
此後幾日,她發現自己好話說盡,謝淵依舊不帶她出門。
這下楊桃更加确定,謝淵定是嫌她闖了禍在生悶氣。
她甚至開始覺得,謝淵日後可能會帶一個真正的小厮出門,而自己就隻能每天都呆在院子裡掃地擦洗,繼續做個沒工錢的丫鬟,這讓已經習慣了在外面賺錢的楊桃瞬間覺得天要塌了。
可偏偏這些日子呆在家中,楊桃總是能聽見邱婆子錢媽媽她們在議論,如今外邊私下都在傳,四房家的少爺瘋起來連家裡的兄弟都能打個半死,或者又重提起他小時候的事情,将謝淵說得十分不堪。
甚至還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借着串門的由頭,想沖進後院一探究竟,看看這位傳聞中的“瘋少爺”究竟是何模樣。
如今清淨的四房每日都有不速之客登門。
錢媽媽和梅香除了招待她們,背後還得多長雙眼睛,警惕着人往後院跑。
楊桃又愧疚又心虛,這樣的動靜,若不是謝淵白日去了書院上學不在家中,說不定早已不堪其擾。
楊桃不知道他到底幾時才會原諒自己這個禍頭,她雖然着急錢在手中一日日流走,可也隻能老實在家呆着,祈禱這事趕緊過去。
可這世上,向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一傳十 十傳百地,即便抓住了源頭,這流言也已傳出去了。
沒幾次下來,柳氏被這些不懷好意的氣個半死,大門一關誰也不見了。就連謝婉雲都不愛出門,整天在後院纏着楊桃陪她玩兒。
小孩子精力旺盛得可怕,楊桃每天暈頭轉向,越發懷念在書院的日子。
可謝淵這回像是鐵了心,如今回家更是連話都不怎麼愛說了,一有空閑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抄書,整日早出晚歸,像是在躲着什麼似的。
因謝濂柳氏迫于謝老夫人的嚴威,四房對這日漸離譜的流言也隻能任由它淡去。可就連謝濂在外應酬,也開始有那起子愛瞎起哄的在他面前抖機靈,讓他從别處再過繼一個。
謝淵敬愛父母妹妹,人又知禮上進,就算再給謝濂過繼十個,他也不稀罕。
“我之前怎麼就覺着那老趙頭是個好的呢?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什麼叫這個養廢了再養一個就是,他當養孩子是養豬不成?”
謝濂氣得滿臉通紅,在家中來回踱步。
這些年謝淵除了去上學,其他時間幾乎銷聲匿迹,在外邊就像是個隐形人,謝濂為了讓他過些清淨日子,也很少在外邊提起他來。
如今反而更讓人确定,四房這過繼來的便宜兒子病得不輕,怪不得平日裡謝濂都不愛帶他出去。
所以即便謝濂解釋謝淵有多好,他們反而覺得他在死要面子挽尊呢。
謝濂端起茶杯一口飲盡,氣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又道:“有什麼稀罕,他家一堆小老婆生的孩子,烏煙瘴氣,日後分家産的時候還指不定怎麼鬧呢!”
他一早去了趟鋪子,後來幾個相熟的掌櫃來約他去酒樓喝酒,謝濂還以為是普通應酬,誰知席上話題全繞着他家裡的事。
甚至還有那不靠譜給他出歪主意,給他介紹相熟的老道開個偏方,或另尋找些藥吃,說不定能再生一個的。
當初柳氏生謝婉雲差點沒了命,謝濂每每想起都吓得發抖,這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将他們全家都當笑話看。
他氣得當場離席,回家來噴了大半日都不消氣。
将那群人大罵了一頓,他話鋒一轉又對柳氏道:“母親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是說了會把這事兒壓下去嗎?怎麼倒傳得越發廣了?”
柳氏也是一頭霧水:“是不是三嫂又去母親那兒給咱們家上眼藥了?不是我說,母親向來偏心三哥他們家,若是她隔三差五地去吹風,誰還會管咱們家的事兒!”
謝濂咬咬牙:“這些人!都當咱們好欺負不成?”
他看了眼天色,今日好不容易停了雨,有日光冒頭,此時已過了午,說不定謝老夫人正在歇晌,可謝濂也顧不上這些了。
“咱們再去那邊跑一趟,若母親還置之不理,就别怪咱們把集遠的事兒給捅出去,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把水弄混了,也好過可着咱們一家薅,大家都别想好過!”
柳氏早就被氣得跳腳,若不是害怕婆母謝老夫人的嚴威,她早在抓到春蘭那日就将事兒都給嚷嚷出去了。
如今得了謝濂的準話,柳氏心中全沒了顧忌,想着一會兒不管謝老夫人怎麼打發他們家,她都跟三房沒完!
夫妻倆氣勢洶洶出了門,也不套車,隻帶了一個寶田就準備往主宅趕。
誰知前方突然敲鑼打鼓,有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走來。
遠遠看去,隻見為首的兩個頭戴幞頭,身着圓領窄袖青衣,腰系紅布織帶,好似是縣衙差役。
謝濂一怔:“這是出什麼事了?”
柳氏往謝濂身後一躲:“莫不是哪家犯事了?”
“犯事......不會這樣敲鑼打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