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濂也不能确定,他們雖然不像一般百姓,見了差役就腿打哆嗦,可平日裡好好的誰願意跟官府那群雁過拔毛的人打交道?
“不然還是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去吧?”柳氏拉拉謝濂的衣裳道。
謝濂挺着胸脯:“怕什麼,咱們又沒犯事!”
夫妻倆硬着頭皮才剛前行了幾步,卻聽那人群裡不知誰喊了一句:“是謝掌櫃!謝掌櫃在家呢!”
謝濂吓得一個激靈,這條街上也就他們家姓謝,誰在這兒瞎喊呢?
他腳下一轉,拉着柳氏就想回家去,那為首的差役已經看到了人,腿腳跑得比兔子還快,沒幾步就追上了謝濂夫婦。
隻見平日裡辦差時傲慢地就差拿鼻孔看人的衙役,如今卻笑得比花兒還燦爛,見到謝濂拱手彎身大聲道:“謝四老爺大喜!小的給您道喜了!”
謝濂不明所以,眼看着四周烏泱泱湊上來了一堆人将他們團團圍住,他将柳氏往身後一撥,膽戰心驚道:“你們.....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老謝啊,你說你可真不夠意思的,家裡有個文曲星你怎麼還藏着掖着呢?你還是不是兄弟啊?”
謝濂循聲看去,隻見才在酒樓跟他鬧翻還沒兩個時辰的老趙頭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臉哥兩兒好地湊上前,将胳膊往謝濂肩上一搭:“這是我兄弟,我倆平日裡好得跟穿同一條褲子似的,我也算是文曲星的叔伯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跟謝掌櫃也是好友!”
“還有我!”
“我可常常去謝掌櫃家光顧呢,都是老熟人了!”
謝濂莫名其妙,還以為這幾人又在嘲諷自己,平日裡就沒少見他們笑自己膽小怕事,這會兒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他将肩上的胳膊往外一甩:“幹什麼呢?有事說事,少動手動腳的。”
最先開口的那個差役一拍腦袋,被這群人鬧得差點忘了正事。
“哎喲,瞧我這記性,謝四老爺大喜,大喜啊!府上這下要光宗耀祖了!謝淵公子在青州院試文驚四座,成績優異,特擢為廪生,今日起,朝廷按月發放廪米,免差役賦稅,我等特奉縣太爺之命前來報喜!”
“今年院試,青州府十二縣共計五百人赴考,取得功名僅四十二人,被點為廪生的僅有五人!咱們太康縣今年隻出了三位秀才,可其中就有一人被點為廪生,貴府公子年紀輕輕,資質超群,真乃文曲星下凡之兆,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是啊!謝老弟你們家這回可真是魚躍龍門啦......”
“咱們太康縣上一次出廪生還是三四十年前,十五歲的廪生更是前所未有,謝老兄,你們家怎麼教的孩子,也教教我們這些人啊!”
“你們家孩子在哪個書院上學啊?”
“對啊對啊,你們家阿淵在哪兒上學啊?”
衆人七嘴八舌,恭喜聲、詢問聲此起彼伏。
謝濂腦中如同驚雷炸起,嗡鳴一片,自衙役宣布謝淵被點為廪生那刻便再也聽不見其他。
周圍人張着嘴,七嘴八舌,他卻隻有一個念頭:自己最近是不是被氣壞了,不然怎麼做了個這麼離譜的夢?
醒來得去藥鋪看看......他是家裡的頂梁柱,可不能倒下!
“老爺......老爺!”
“老爺!”
謝濂夫妻倆皆是呆若木雞,寶田見他對着衙役一臉神遊天外,顧不上冒犯,揪着謝濂的衣領将人幾下搖醒。
“老爺,官爺說咱們家少爺是廪生呐!”
謝濂被寶田大吼一聲叫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不是在做夢,他吓得臉色大變連連擺手:“錯了錯了,報錯了,我家阿淵沒去參加院試啊,不對,他連鄉試都沒參加呢......”
衙役一臉笃定:“錯不了,您家公子是鄉試第八名,那卷子如今還在縣衙放着呢!”
謝濂掐了掐自己的手,疼得他龇牙咧嘴,人卻更糊塗了:“官爺,您确定是謝淵?不是同名同姓,是我謝濂的兒子......謝淵?”
衙役看這家人一臉忐忑,自己也懵了:“是啊,那府城傳來的公文上就是寫的,太康縣喜鵲街巷尾謝濂長子,謝淵啊!這街上除了您謝四老爺,也沒别人了!”
謝濂尚未回過神,身旁的柳氏聽聞這話,兩眼一黑,直挺挺向後倒去。
“夫人!”謝濂見狀心急如焚,聲音都變了調。
望着暈倒在地的柳氏,他臉色煞白,一時間衆人也七手八腳地圍上來。
“哎喲,嫂夫人這是怎麼了?”
“快快快,快去找大夫來…….”
“先把人送家裡去吧,這街上人來人往的,今日是個好日子,可不能出什麼事啊!”
謝濂見喚不醒她,也不知從哪生出一股蠻力,将妻子一把抱起,轉頭就沖着旁邊呆若木雞的寶田,扯着嗓子吼道:“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書院,将少爺給我叫回來!”
寶田應了聲,腳不點地地就往城門方向奔去。
衆人推推搡搡擁着謝濂夫婦兩個,腳步雜亂,一窩蜂似的全湧進了四房宅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