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澤第一次見到譚際為,是在一次表彰大會上。
那天,陽光正好,會場裡擠滿了學生。曲澤懶洋洋地靠在禮堂後排的座位上,百無聊賴地聽着校長在台上緻辭,随時準備開溜。
正在他搜尋班主任時,目光在人群中掃過,突然定格在了一個身影上。
那是一個坐在角落裡的男生,穿着一絲不苟的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領帶打得整整齊齊。他的頭發略長,微微遮住了眼睛,那邊的光線很暗,曲澤的位置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曲澤挑了挑眉,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興趣。他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李昊:“哎,那人誰啊?怎麼沒見過?”
李昊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哦,那是譚際為,上個月新來的轉校生,也是高二的。”
曲澤了然,他那陣子剛好去參加了一個比賽,“感覺他挺有個性啊。”
李昊眼神有些古怪,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聽說他媽媽有精神分裂,他自己也有點……不太合群。大家都躲着他呢。”
“他有媽媽?不是,你怎麼知道他媽媽有精神分裂的?這是隐私吧。”
因為數百年前的那場危機,人類幾乎全部滅絕。主腦執行最高指令——人類火種計劃,飛船在宇宙中飄蕩,最終落腳大王星。
也許是大王星的環境影響,也許是人類基因在星際遠航的時候受到了污染,自然孕育變成了小概率事件,現有的人類90%都是在育兒倉中培育的。
曲澤是,李昊也是。他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所以統一稱呼主腦01為mather。他們班級一共104人,隻有11個是自然生産。
雖然他們這樣的孕育方式在曆史書中是有違倫理的,但相比于自然孕育出生的人類來說,胚胎在培育的過程中會經過嚴格的篩查,一旦發現存在基因缺陷,或是進行基因編輯,或是直接銷毀,這大大減少了疾病的存在,所以曲澤聽到精神分裂才會反應這麼大。
李昊跟他咬耳朵:“我有一個朋友就住他家附近,内情他也不清楚,隻知道他媽媽發病,殺了他爸,目前正在接受管制治療,未成年人保護協會接手了他的監護權。”
曲澤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看向譚際為時眼睛更亮了,“這麼酷?”
李昊翻了個白眼:“酷什麼啊,你腦子進水了吧?這種人最好離遠點,精神疾病可是會遺傳的,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瘋。”
曲澤卻完全沒把李昊的話聽進去。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譚際為身上,心裡那股中二的熱血一下子被點燃了。
“不行,我得去認識一下。”曲澤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李昊吓了一跳,趕緊拉住他:“你瘋了吧?别去招惹他!”
曲澤卻甩開李昊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怕什麼?他能轉到這裡,肯定沒有問題啊。”
李昊一想也是,就不再攔他。
曲澤走出兩步,又回來跟他耳語:“這事你可别忘外說啊。”
李昊無語:“我是什麼嘴碎的人嗎?”
曲澤給了他一個你自己領會的眼神。
李昊氣得踹了他一腳,被曲澤輕松躲過,他擺擺手:“我去交新朋友啦,放心,我不會冷落你的。”
“滾吧你,曲孔雀。”
曲澤邁着歡快的步子走了,當時他想要跟譚際為認識一下,也隻不過是好奇心驅使,哪裡想到,隻是初初照面,便一眼沉淪。
譚際為是曲澤從未接觸過的類型,冷漠、疏離、複雜,還可能有遺傳病,這些對中二病暴發期的他來說,具有一種緻命的吸引力。
年少時的第一次心動,那種心跳過載的感覺,時至今日依然能夠回想起來。
曲澤坐在救援車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車窗邊緣。他的目光透過車窗偷看身側的人,心裡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斷腿危機暫時解除,已知,譚際為現在不正常,他還能順利分手嗎?
在他又一次偷看時,正與譚際為的目光對上,夢境和現實交織,曲澤隻覺頭皮發麻。他趕緊移開視線,假裝看向窗外的夜景。
“你在想什麼?”譚際為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卻讓曲澤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啊?沒、沒什麼。”曲澤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就是有點累了。”
曲澤敲了敲腿,用一種邀功的語氣道:“為了找你,我腿都快跑斷了。”
譚際為如墨的雙眸盯着他:“你會來找我,我很意外。”
曲澤幹笑:“你沒回來,我當然會擔心的嘛。”
譚際為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自然也看清了他此時的心虛,他語氣很淡,閑談一般:“我還以為,你想跟我分手呢。”
這一刻,曲澤真想借機跟他說清楚,隻是一想到那個帶有預知色彩的夢,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衡量着如何回話。
譚際為沒等來他的回答,坐直身體,偏頭看他,眼神執拗:“是喜歡上别人了嗎?”
曲澤被他看得一陣心驚肉跳,再不敢猶豫,一把将人扣在懷裡,在他發頂親了親:“怎麼會,我有你一個就夠了,怎麼會喜歡别人呢,不要瞎想。”
譚際為沒有接話,放松地靠在曲澤懷裡,抓着他下擺的手指微微收緊。
車廂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隻有引擎的低鳴聲在耳邊回蕩,曲澤無意識地拍着他後脊。
再過一會兒就要到家了,分手的事兒,還是先放放吧,至少得等他确定了譚際為的精神狀态再說。曲澤心裡有了決定,于是開始描補,“昨天在餐廳,我是想問問你五周年想怎麼過,沒想到你會誤會。”
“嗯。”
譚際為隻應了一聲就沒再說話,曲澤也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