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笃、笃、笃——”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把衛昭從酣睡中拽出來。
“誰?稍等!我這就來!”
“不急。”男聲喑啞,門上映出的影子矮了一半。
往常這個時辰,衛昭早該起來練劍了。
他今日未聽到劍氣破空聲,自覺有些不對。
“江恕之,有什麼事嗎?”衛昭打開門,露出亂糟糟的雞窩頭,睡眼惺忪。
“該換藥了。”
“哦,好。”衛昭側身讓江恕之進來。
“啧……”
“怎麼了?”
傷口已然結痂了,江恕之輕輕一揭,傷痂便掉落下來,皮膚光亮得一絲痕迹都沒有。
“還疼嗎?”
“一點感覺都沒有。”
衛昭裹上外衫,低頭打結,江恕之正好能看見她腦袋上的旋兒。
“看不出如何,先号脈罷。”
江恕之兩指搭在衛昭腕間,涼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
脈象平穩有力,毫無滞澀之感。
“昨日我走後,可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正想找你跟阿和商量此事。”
“與魂魄對話?”虞秀和嘭一聲站了起來,關注點卻不在那女子身上。
“昭姐姐,此事天知地知,我們三人知曉,除此之外,不要講與任何其他人聽。”
江恕之也擰眉不言語。
“我省得的,”衛昭笑笑,又道,“那女子并無傷人之心,我的傷便是她醫好的。而且,我總覺得那怪物很奇怪。”
她摸着下巴,眼睛半天才眨一下:“剛開始它是抱着殺了我的勢頭來的,後來不知怎的又變了卦。”
“而且它與那女子,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咕噜——”
理不清頭緒,衛昭起身拍了拍手,揉揉肚子:“不想了,先吃飯,然後去那塔邊瞧瞧。”
“你記得清路麼?”江恕之冷不丁開口。
“那塔還挺顯眼的。”衛昭輕輕咬住下嘴唇,嘿嘿一笑,顧左右而言他。
“嗝,就是那兒!”不知怎麼,衛昭餓得很,她把包子三下五除二塞進嘴裡,拍了拍手。
三人鬼鬼祟祟地蹲在棵大樹後,齊齊探出頭揚脖打量那塔。
衛昭拍拍江恕之在中間的頭:“我就說我記得嘛!”
那建築姑且也能稱作塔,約摸兩層樓那麼高,遠看像顆要紮進天空的釘子。
塔門口擱套桌椅,坐了兩個人正在對弈,周圍一圈空空蕩蕩。
“兩位,不覺得咱們現在姿勢有些奇怪麼?”衛昭從兩人間擠出來,想走近那塔看看,腳還沒邁出去,一手被虞秀和拉住,一手被江恕之攥住。
“噤聲,這兩人有些不對勁。”
“昭姐姐,我們先走。”
虞秀和跟江恕之默契得令人詫異,不約而同拉着衛昭走開。
“他二人怎麼了?”衛昭掙出來活動手腕,左右轉頭問道。
“紋身,那女子手腕間有鷹樣紋身。”虞秀和一字一句道,“這東西黑市裡的魔族才有。”
“靈器不會說謊,她二人身上一絲魔氣也無。”江恕之伸出手,手指挂一個羅盤,指針紋絲不動。
衛昭忽拉着二人躲進街角,羅盤自江恕之手中跌落,将将墜地之際,衛昭一手撈過來。
巷子深而窄,衛昭在最外頭小心張望。
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沖那塔樓而去。
“張松生?他怎麼來這了?”虞秀和踮起腳,把探出來的腦袋搭在衛昭肩上。
“拿這個看。再繼續下去,脖子怕是要拉得比鵝還長了。”江恕之語氣淡淡,破天荒沒有摻雜諷刺,平鋪直叙的腔調。
他将手伸到衛昭面前,一塊圓而透澈的琉璃樣東西躺在掌心,占得滿滿當當。
“放在眼前,閉一隻眼。”
衛昭也不駁他,小心捏起來,收回腦袋半閉眼看。
“喔!”
衛昭透過這東西好像在看另一個世界。
張松生穿了身與他府上仆役相同的短打,那張臉滾圓,谄媚的笑擠得臉都變了形,手中提一個三層木盒,盒上雕花精美繁複。
他将木盒端在胸前,佝偻着面向那二人,腦袋小雞啄米樣一點一點,胡子不時抖動,話音也朦胧響在衛昭耳邊。
“二位看守辛苦……妖孽伏誅……晚些……”
他音量壓得很低,聲線顫抖,末了輕端下棋盤,把木盒放在桌上掀開蓋子,微微提起音量:“二位慢用。”
飯菜一一擺開,熱氣騰騰往上冒,仿佛暈在琉璃上。
見那二人動筷,張松生這才呼出口氣,後退撤下。
“可以從這兒入手。”目送張松生的背影,衛昭若有所思。
“江恕之,你有蒙汗藥嗎?讓人沒有印象的那種!”衛昭把琉璃片放在江恕之手裡,一雙招子明亮,心裡卻泛黑水。
江恕之點頭,下巴微擡。
“那就好辦了!”衛昭眼珠子一轉,“那有沒有讓人說實話的藥呢?”衛昭雙手合十抵住下巴,凝視江恕之。
“咳,有。”江恕之目光遊移,淡淡應到。
“那便都好說了!”衛昭左手拍上江恕之,右手攬住虞秀和,“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咱們商讨一下。”
虞秀和眉毛揚了揚,眼裡清光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