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珣打了個響指,黑漆漆的地牢亮起來。
衛昭閉眼又睜開,這才适應昏沉沉的光亮。
牆上挂着七個人,叫罵聲是最外面這人發出來的。
“王八蛋!”聲音像拉緊的弦,不知道哪一瞬間就要斷掉,卻還拉着高高的調子。
“省省力氣。”路珣一出聲,有氣無力低垂的頭顱立刻全擡了起來。
“是小家主!”
“您沒事!太好了!”
這群人嗓音沙啞,聲帶都像被砂紙磋磨過一般。
路珣輕輕解他們下來,又提溜起來地上半死不活的越珩,用捆靈鎖綁住。
路珣掏出回靈丹,給這群受苦許久的人一一喂下。
“還能走嗎?”
不知為何,路珣低着頭,聲線顫抖得厲害。
“好多了,”一名高個女子站起身來,“多謝小家主。都怪我等實力不濟,竟還需您護住我們。真是——”
“禍端是我惹來的。”路珣的頭始終沒有擡起來,“都去找府内醫師看看。”
他們佝偻着身子,一個接一個走出去,路珣抱着薛知節跟在最後頭。
出了隧道,衛昭透過指縫,這才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身上的衣衫已經被刮爛了,全都面黃肌瘦。
情況最嚴重的,還是路珣懷裡的薛知節。
“好涼啊。大小姐,你——哭了?”
薛知節有氣無力地笑着,頭埋進路珣懷裡,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感知到涼意,他擡起頭,語氣又驚又喜。
“對不起。”
“我才要說這句話,你憔悴了好多。”
少年黑而瘦,面上骨頭凸出,眼睛大得吓人。
“越珩瘋瘋癫癫的,說越家遲早是他的,好像常家、檀家的人都摻和進來幫他了。”薛知節觑着路珣神色,欲言又止,“而且,越伯伯似乎……似乎也知道這件事。”
“我知曉了。”
“累了吧,你們幾個先稍事休息,我随後便來。”
隧道出口不遠處站着一名穿桃粉衣衫的婢子,正翹着腦袋巴望這邊,見路珣朝她擡下巴,忙踏小碎步跑過來。
“帶我這幾個朋友去會客大廳。”
坐在會客廳的紅木高椅上,衛昭怎麼挪怎麼不舒服。一面屏風繡了青綠山水,與之正對的另一面則繡了名紅衣女子的背影,烏發飄飄,恍若要乘風而去。
“事情也解決了,不然咱們下午就走吧?”
衛昭左撩一撩虞秀和的衣襟,右戳一戳江恕之。她知道路師姐家的事兒有點複雜,可也沒想到這麼複雜。
路珣那般驕傲的人,想來也不願讓他們瞧笑話。
“我沒意見,”江恕之端起香茗,也不喝,就隻是湊在茶杯邊緣聞。
“我也這麼想,路師姐今日神情不太對,”虞秀和貼在衛昭耳邊悄聲道,“吃完這頓飯就走吧。”
“怎麼,青州不好玩麼?你們這就商量着要離開了。”
人影還沒出現,爽利的女聲就穿堂入窗,傳到幾人耳中。
“前輩。”
三人齊齊起身,路華濃負手邁步,後頭跟着低眉的路珣。
“坐吧,幾位是我的客人,更是恩人,不必如此拘謹。”
随着她二人落座,一連串桃粉色魚貫而入,一雙雙白皙的手放下冒騰騰熱氣的菜肴。
“珣兒跟我說過了,多虧你們,她才帶回來這麼多少年英才。”
路華濃笑意深深,端起茶壺給他三人面前杯子斟滿,又換了一個青瓷酒壺給自己跟路珣各倒了一杯。
“敬三位。”
酒酣耳熱,路華濃脫下外衫,随手一丢搭在屏風上。
“衛昭,你們急匆匆地可是有要事在身?”
衛昭擡眼,見對面的路珣搖頭,歉然一笑:“嗯,不是故意瞞您,我們确實有些不好說的原因。”
“那便好,我還以為你們是見越家事亂,怕惹火上身。”
“母親!”
“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看衛昭是個坦蕩蕩的孩子。”路華濃搖搖頭,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這次越家遭難,早在我意料之中。”
路珣眸光一閃。
路華濃繼續道:“早在百年前,修真界靈氣就開始枯竭了。所以,四大世家才會雇人挖靈石。越、常、蕭、檀,誰在誰眼裡不是一塊肥肉呢?”
靈氣消亡?!
四人心頭俱是一驚,不約而同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路華濃輕巧地自顧自說着。
“我早知道他們有這份心,越家内部也不太平,總有人蠢蠢欲動。”
“是以此次我将計就計,索性把首鼠兩端者一網打盡。”
“我跟你們坦白,是因為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兒,實在難當大任。看了那麼多屆明山宗比武會,你們是最讓我驚訝的幾個。”
虞秀和眼珠子晃來晃去,衛昭隻抿唇聽,江恕之轉着手頭的空杯子。
“修真界要變天了。衛昭,現在越家還沒倒,我還能托你們一把。如果它哪天沒了,我希望你們至少能幫一幫我的女兒。”
“母親!你在說什麼!”
“走水了!走水了!”
驚叫聲劃破凝滞的空氣,路珣忽地站起來。
西北方紅光漫天,像另一輪墜落的太陽。
“家主,滿春院走水了,越公子還在裡頭。”一中年女子眉頭緊皺,靠在路華濃身側俯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