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這事之後，立宵好一段時間沒鬧騰，不談戀愛不鬧事，班主任時刻關注他，唯恐他憋一個大的，畢竟立宵整天收的情書不減反增，誰知道人家立宵一門心思搞學習，期中數學成績提升了不少，調位置都有了主動權，劉宇潮說了好話才保留了遲曙同桌這個位置，臨近期末的時候，三個人約着去城裡玩玩，劉宇潮主動站出來包了整了旅途的導遊擔當，基于暑假時的體驗，遲曙對他極為信任。

于是，當三人在陽光明媚的上午十點鐘站在公園門口看着那一群練廣場舞的大媽時，立宵和遲曙是懵的，他們懷疑劉宇潮看錯了導航，雖說這公園挺漂亮，但是——

“宇潮，你是不是看錯導航了。”遲曙站在公園門口，從劉宇潮手裡拿過手機，畫面停在微信界面，“林萱莺?”

立宵聞言轉頭，劉宇潮貓着腰要跑，遲曙一隻手撈着他的後脖領子給人撈了回來，“解釋解釋?”

劉宇潮嘻笑道：“遲哥，哎呀，宵哥，這不是萱莺在這裡寫生，我想着反正順便嘛。”

“你是以誰的名義聊的？”遲曙捏着手機，一副要發飙的前兆。

“肯定是我自己啊，不信你翻聊天記錄，我語文還是不錯的，再說，萱莺也不喜歡你這種類型啊。”劉宇潮暗有所指的瞥了一眼他的頭發。

遲曙冷哼一聲，把手機給了他，“那你自己去找她吧，我跟宵兒四處處轉轉，一會兒在這裡彙合。”

劉宇潮屁颠屁颠拿着手機跑了。

“你就這麼算了，這不像是你的脾氣能幹的事兒啊，再說，我們真的要轉公園?”立宵一臉生無可戀，“這也太沒意思了。”

“劉宇潮喜歡林萱莺那麼久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讓他試試吧。”遲曙沿着散步道走，“再說了，公園也挺好的，有陽光有草坪的。”遲曙眯着眼睛看着陽光，心情一片大好。

立宵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眼睛亮了亮，“曙兒，我們去草坪吧。”

立宵跟撒歡似的往草坪跑，一直跑到一片灑水的低窪處，盛着幾汪水，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塊，有幾塊已經被人踩碎了，有一塊大的沒人踩，不知道底下有沒有水，遲曙還沒來得及開口，立宵就一個猛跑跳了過去，用沙坑跳遠的姿勢蹦了上去，咔嚓一聲，那個結的最大的冰塊瞬間碎成一片，陽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立宵的嘴角壓都壓不住，“我靠，太好玩了，曙兒，快過來！”

公園裡一群玩氣球的小孩目光都落到他身上，眼巴巴的，遲曙簡直不忍直視，立宵玩得不亦樂乎，絲毫不在意旁邊一群人看猴子似的圍觀，遲曙站在那群人前面，像是馬戲團團長，他忍不住笑地沖立宵喊：“你幼不幼稚啊。”

立宵隻覺得兩隻腳都不夠用，冰塊咔咔的聲音跟小時候搖碎汽水瓶裡的冰柱一樣解壓，幾個小孩也跑了過去，試探着踩那些碎冰，太陽光太亮，一群小孩臉上紅彤彤的，冰塊變成了冰沙，像是草地上一層碎鑽。

幾個小孩試探着擦了一下，看了看立宵，就聚集在他周圍也一起玩了起來，幾個孩子的家長圍過來看孩子，遲曙站在旁邊，也像看孩子。立宵的兩隻眼睛都亮晶晶的，跟那群孩子沒什麼區别。

碎冰化成了冰沙，融化成草葉的露水，虛虛掩挂着在太陽下蒸騰不見了蹤迹。立宵玩盡興累得癱在草坪上，遲曙坐在旁邊曬太陽。

“曙兒，你說什麼時候會下雪？”

“怎麼，剛才沒玩夠?”遲曙毫不留情地嘲笑，“立宵，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幼稚，比小孩還幼稚。”

“那是你沒玩，你知道冬天雪堆了半條腿那麼深，一腳踩進去，嘎吱響那種感覺，簡直太棒了，我就喜歡北方，你說南方不下雪他們要少多少樂趣？”

“人家那裡綿綿細雨，墨色山水圖，據說房屋傍水而建，跟我們這裡不一樣的美。”

“那你喜歡南方?”立宵聽他這麼說，不禁問道。

“喜歡，可惜那裡水太多，我還是留在北方吧。”遲曙盤腿坐在草地上，胳膊支着身體擡頭看天，了無一絲污垢，藍澄澄的，像是小時候去看的鏡湖。

“我可不喜歡南方，太熱了，雨水多，又濕又潮，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雪。”立宵也坐起來，伸出一隻手擋着太陽，又透過手指的縫隙，看散漫的光線，他微微眯着眼睛，“我暑假去南方我爸承包的一個工廠打工，真是人間地獄。”

遲曙聽他這麼一說不禁有些好奇，“你那時候是真不想上了?”

“是啊，覺得上學沒意思，整天還得學數學，然後我跟我爸說想打工，他一開始還教育我，後來我堅持，他就說暑假出去試試，要覺得可以，就可以不上學。”

遲曙笑了笑，“所以你爸是一點兒沒給你走後門?”

立宵歎了口氣，“可不是，沒人知道我是他兒子，然後在工廠裡打工，什麼時候起，什麼時候睡，什麼時候值夜班，什麼時候值白班，其實一開始也不是不能适應。”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

立宵微微側頭沖他苦笑，“你知道兩個月一模一樣的生活是什麼滋味嗎？第一個月結束我就忍不了了，那領班忒不是個東西，還有那備料，簡直不把人當人看，我覺得自己就跟個行屍走肉的機器。”

“所以你待了一個月回來了？”

立宵歎了口氣，“我倒是想，我好不容易堅持了一個月，到後來辭工人家不給我批，給我爸打電話，他說一開始說的是兩個月，就必須幹滿兩個月，沒後門可走。”

遲曙不禁有些同情他，“你真幹滿兩個月了？”

立宵輕笑一聲，“沒有，我給我媽打電話，我媽直接來接我了，還跟我爸吵了一架，說：一個月還不夠，非得兩個月，作業還沒寫完呢，你替他寫！”立宵繪聲繪色描述了一下兩人吵架的場景，“我爸隻笑，問我還上不上學了，我說上。”

“你媽也是厲害，先想到的作業。”遲曙忍不住笑起來，“在那裡上了那麼久的班，就沒玩玩?”

“累都累死了，隻想睡覺，動都不想動。”立宵想想都難受，“本來我爸說留半個月時間在那裡玩玩，可我是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就直接回來了。”

“怪不得這麼讨厭南方。”遲曙笑了笑，“你以為南方都是工廠啊？”

立宵伸了個懶腰，枕着手臂閉着眼睛感受陽光，“沒有，不讨厭，隻是更喜歡北方。”

“你爸把工廠開到南方，你們之後怎麼樣都要去的吧。”

“那是他的工廠，又不是我的，我可不去。”立宵冷哼一聲，“真是沒想到那一個月他這麼無情，完全不顧我的死活。”

遲曙笑話他，“你自己非要打工，還要給你開後門，要不要臉了，立少爺。”

“我覺得他是特意跟那些管事的說：新來的這小子是我仇人，給我好好招待招待他。不然怎麼能那麼針對我呢，就因為我是個新人?”立宵頗不服氣，捏着尖刻的嗓音學他假想的立爸的話。

“工廠都不太喜歡臨時工吧，還要浪費時間教。”

“誰不是臨時工做起的。”

遲曙閉了閉眼，“也是，所以有可能，他們都不喜歡自己是臨時工的樣子。”

“嗯?”

“誰會喜歡過去那個無權無勢，無能為力的自己呢，你讓他們想起來了你就有罪。”

“還給你感慨上了。”立宵不屑地踢了他一腳。

遲曙毫不留情地踢回去，“我這是給你分析分析，把你的蹄子給我收回去。”

“呵，”立宵一個翻身把遲曙壓在地上，遲曙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立宵露出一個蔫兒壞的表情，“你還嘚瑟上了，上次讓我叫哥那事兒還沒過去呢，你當時聽爽了吧，你也叫我兩聲哥來我過過瘾。”

遲曙給氣笑了，“你不想想你為什麼叫哥，你不是有求于我？”

立宵耍流氓，當無賴，“我從小到大就沒哪個同學敢讓我叫哥，你給我叫回來，不然你别想起來了。”

遲曙笑了笑，相當淡然地躺着，“不起來就不起來，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立宵呵了一聲，“你确定你不叫?”遲曙挑釁地沖他勾頭。

“你要不叫我就在這兒把你衣服扒了。”

“我去！你什麼毛病！”

“叫不叫，叫不叫，我真扒了。”

“服了你了，哥，立哥，宵哥，立宵哥，行了不，立少爺。”

立宵滿意地哎了一聲，站起來了。

遲曙一臉無語，簡直沒見過這麼幼稚的人。

午餐劉宇潮跟林萱莺一起去吃了，遲曙跟着立宵去了附近一家餐廳吃了手工面，師傅自己現場擀的蔬菜面條，極好看的綠色，面條勁道有味，配着湯汁醬肉塊，筷子一拌，立宵吃了一大碗又添了一小碗。

兩個人吃完又去附近的遊戲廳消遣消遣，最後回到公園。

夜色降臨的時候湖泊旁的步行道燈光次第亮起，連接兩岸的水泥色拱橋沿着橋廊亮起一片白光，像是給湖泊戴上的一個王冠，翡翠琉璃的質感，倒映在河裡，加上橋頭低垂高聳的柳樹，俨然停了兩隻螢火蟲的圓形熒光棒。

立宵收到劉宇潮發來的定位，兩人沿着石階往湖邊的長廊上走，遲曙走到長廊上走了一會兒，沒感覺身後的木制廊道有腳步聲，一轉頭，立宵沒跟上。

遲曙歎了口氣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