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草地下到湖泊的石階兩旁有許多木墩做的護欄，立宵避開供人走的石階，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個個木墩往下走，低頭走得很認真，跟個企鵝似的搖晃，遲曙站在長廊上，在立宵走完最後一個木墩要跳下來時，側身讓開了，立宵剛跳下來就對上遲曙的笑容。

“立宵，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幼稚。”

立宵對上他的眼神，那是一種在看喜劇片時的笑容，憋不住的笑意。

“是啊，沒有數學小天才好玩，幼稚是我的本性。”立宵自認自己不夠成熟，可遲曙忒冷漠了吧，他那些兄弟，王陽朔，李梓舒要是來了，就早上那會兒踩冰，幾個人估計要比比誰踩得冰多，這會兒子的樹墩，估計還要比比誰從樹墩上跑下來跑得最快最穩。

遲曙忒沒意思。

立宵後來就挺安生，也沒什麼沒再玩一些讓遲曙覺得匪夷所思的東西，主要後面的路也沒什麼可玩的東西，他安安靜靜走在遲曙身後，找到了坐在湖邊的劉宇潮，遲曙把開着導航的手機還給立宵。

立宵拿了手機，立在一邊，下意識從口袋裡拿出了煙，摸了摸口袋，沒帶火機，他就這麼叼着，在嘴裡晃悠。

“林萱莺走了?”遲曙下了樓梯，坐在劉宇潮身邊。

“嗯，走了。”

“她沒事吧。”

劉宇潮沒說話，看着湖邊飄搖的蘆葦半傾腰和遠處橋身在湖裡的悠悠倒影，遲曙扭頭，劉宇潮的目光落在遠處，“我挺羨慕蘆葦的這種生命力，和鏡湖裡高橋不怕破碎的幻影。”

遲曙的目光也移了過去，看見湖邊飄搖的蘆葦，弓腰卻茂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立宵的話就傳過來了。

“怎麼還感傷上了，大詩人。”立宵叼着煙，趴在欄杆上，一副混混模樣，“林萱莺雖然跟我表白了，但是未必有中意的人。”

劉宇潮撐着胳膊往後仰，覺得這話矛盾，“她跟你表白不中意你？”

立宵還是那個姿勢，肩頭一聳，“憑多年經驗。”

遲曙聽見他這個多年經驗覺得好笑，“那你說，王琪悅喜歡你不?”

立宵臉上露出一個笑，掩藏在黑暗裡，“你好奇的話，去問問她。”

“我對你們的愛恨情仇不感興趣。”遲曙緩緩移回目光，拍了拍劉宇潮的肩膀，“劉宇潮，你要是喜歡，幹嘛不表白試試？”

劉宇潮眼睛瞪大了，“被拒絕了怎麼辦？”

“那就換一個呗。”立宵在旁邊添油加醋。

劉宇潮瞪着他，“喜歡一個人是想換就換的？”

立宵笑了笑，“劉同學，你毛都沒長齊呢就談愛，輕率不輕率?”

“立同學，談愛還要分時間嗎，我要等到自己步入社會嘗盡現實摧殘再談嗎，這個時候愛才純粹好吧。”

“你們兩個要不要在這裡打一架，誰赢誰對，君子動手不動口。”遲曙在一邊打趣兒，拱火兒。

立宵擺擺手，“我就是對劉同學這種幼稚的戀愛觀，發表己見。”

遲曙忍不住笑了，“你立少爺成熟，剛還踩冰蹦木墩兒，你不幼稚。”

劉宇潮一聽來勁兒了，撐着身子蹦起來，“立宵，你在哪兒踩冰呢，我怎麼沒見。”

立宵往公園門口的方向指了指，“估計是昨天公園大爺灑水灑多了，溫度低就結冰了，你要想踩，我倆一起去找大爺說說多灑點水，明天去踩?”

遲曙也撐地站了起來，一臉無語，“你倆喜歡冰為什麼不去溜冰呢？”

劉宇潮勾着他的脖子，一臉嚴肅，“曙兒，這你就不懂了，溜冰場的冰是随随便便能踩破的嗎？我們主要不是想要冰，是想要那種感覺，感覺，你懂嗎，那種冰塊兒在你腳下破碎的感覺可太爽了。”

“内行人。”立宵跟跑過來的劉宇潮擊了個掌。

“我确實不懂。”遲曙不想加入幼稚的遊戲。

“去玩玩不就知道了，怎麼，你害怕這幼稚的遊戲跌面兒？”立宵叼着煙沖他晃了晃，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我們曙兒從小酷慣了，确實沒玩過這麼幼稚的遊戲。”劉宇潮罕見地站在了立宵的陣營。

遲曙眯了眯眼，隔了一會兒，說了聲：“來，比比。”

遲曙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在灑水老大爺詭異的表情裡，立宵和劉宇潮成功借來了水管，在晚上無人寒冷的公園，遲曙看着立宵和劉宇潮玩水玩得不亦樂乎，覺得自己像個二傻子，終于等他們兩個灑完了水，遲曙覺得自己要凍成冰雕了。

“唉，你們覺得我們這個時候回去還有車嗎？”劉宇潮搓了搓凍僵的手，嘶嘶哈哈往外走。

“你覺得哪輛公交車夜裡十一點還運營?”立宵雙手插兜，走在最前面。

“曙兒，你哥不是在城裡住，我們去你哥家湊合一晚?”劉宇潮回頭撞了撞遲曙的肩膀。

遲曙頓了一下，立宵在前面洋洋灑灑地說：“别去了，這麼晚不合适，要是遲曙他哥沒在，我們三個男的去算什麼樣子。”

“也是，以前小還行，現在大了不合适。”劉宇潮瞥着遲曙不太正常的臉色，接了立宵的話茬，“那我們去住酒店?”

“大哥，你覺得我們三個是誰成年了又是誰帶了身份證?”

“那我們去住大街吧。”劉宇潮說。

立宵笑了笑，轉過身倒着走，“去我家吧。”

“你家在城裡買了房子?”

“是啊，就是還沒來得全搬過來，等我上了高中估計會搬過來，所以現在家裡沒人。”

“那你不早說。”劉宇潮突然精神抖擻，“這樣我們今晚去你家湊合一晚，明天來公園裡踩完冰回家。”

“不是。”遲曙有些納悶地看着他們倆，“為什麼非要在公園踩冰，自己回家晚上用水把地澆澆，第二天也該結冰了吧。”

“感覺不一樣，回家踩我們今晚的努力不就白費了。”立宵笑了笑，沖他眨眨眼，“明天讓你體會一下我倆今晚的成果。”

遲曙一臉懷疑。

第二天三個人跟三個傻子似的起了個早，立宵從被窩裡爬出來的那一刻，第一次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

到公園的時候，除了起早打太極的幾個大媽和公園管理老大爺，沒别的人。

三個人接連打了個哈欠，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遲曙一張臭臉，比天氣還臭。

“我真不該相信你們。”

立宵本來覺得還挺蠢，又冷又瞌睡的，但是看到遲曙比他還不爽，他的心情瞬間美妙起來。

三個人擡着比鉛還重的筆，擡腳往薄薄的冰上走，太陽露出了頭，草地上不成面的碎冰閃閃發光。

劉宇潮第一個邁出腳，往最大最完整的那塊冰上崩，冰塊碎裂的聲音像是夏天咬在嘴裡碎碎餅，沖撞着耳膜，劉宇潮嘶嘶哈哈的叫，樂得跟個撒歡的二哈，“我去，你們不來，這也太帥了，就跟吃雪糕的感覺一樣。”

立宵往後退了退，做出一個短跑沖刺的動作，猛地跳了上去，“我去，這比昨天下午那個帶勁兒！”

“曙兒！過來！”劉宇潮一邊喊人，一邊蹦着往立宵那邊靠，給遲曙騰了個地兒，遲曙沒再扭捏，大大方方走了過去，結果剛踩到冰上，就聽見一聲悶響，劉宇潮纏着立宵撞在了他身上，遲曙一臉懵逼地跟着兩個人倒在了草地上，完全沒有緩沖，疊羅漢似的，立宵最後關頭翻了個身，避開了倒在遲曙身上的劉宇潮，但是下巴磕在了遲曙腰上，嘎巴響。

公園管理大爺勾着頭看着草地上三個啃草的大兔子，笑成了一團蝸牛。

公交車走的時候，遲曙扶着腰，立宵戴着口罩，劉宇潮戴上了帽子，一路上三個人一句話沒說，沉默着回了立宵遲曙住的房子，劉宇潮剛進來，就看見立宵彎着腰扶着桌子直不起身，他慌忙跑過去，

好家夥！

立宵這玩意兒笑成了一個餃子，劉宇潮瞪着他沒一會兒，也扶着桌子笑了起來，遲曙異常無語地看着笑成兩坨的人，咬着嘴唇，默默進屋換了墜滿冰褶子和草碴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