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血水從兩個針孔似的傷口上溢出,虞笙很快便感覺到一串麻痹的刺痛以他的指尖為原點,火燒般朝着胸口蔓延。
将軍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但是卻并不見有多少慌張。
虞笙的喉結動了動,在半邊身子全麻的情況下,微微側了側臉。
順着血流的方向,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濃郁的毒素從指尖滑上手臂,再從手臂往脖頸滾去。
虞笙遊動的動作慢了下來,靜靜等着毒素一股腦地湧向他的脖頸,然後又在悄無聲息間沒全部淨化消滅。
令人火燒般僵化的麻痹感驟然褪去,虞笙的側頸輕輕一動,在冰寒的水流間蹭上了自己的衣領。
裸露在外的皮膚乍然繃緊,帶着将軍突然過分敏銳的觸覺一起失控,從細胞裡輻射出來的生物電流從鎖骨上開始漫延,點燃他極豔的眼尾。
虞笙猛地一甩頭,在制止了身體因為消弭毒素而帶起的自然反應的同時,也露出了脖頸右側一顆嫣紅的小痣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遊動間,清寒的水流劃臉而過,讓他一下子想到這蛇的名字。
星尾。
一種人工培育的,隻會在栖息在水中的毒蛇。
虞笙的目光輕微掃向深不見底的潭水下側。
一般而言,在一個區域固定的水源中,能看見一條,就會有一群。
星尾性寒,族群居,喜生肉,有劇毒。毒素霸道兇猛,宛若烈火。
若是不幸被咬,不過三個呼吸,定然會五内俱焚,心髒衰竭而死。
都是老朋友了。
虞笙想。
以前在苗寨祭祀的聖池裡,栖息着星尾的一整個族群,有苗人專門的巫師豢養,用來處理毒物。
本以為随着苗人戰敗轉移,聖地聖池被毀,它們也跟着滅絕了。
沒想到居然還能在這裡見到。
甚至還十分堕落且饑不擇食得給人當起了垃圾桶。
虞笙指尖收攏,恨鐵不成鋼般團了團手裡因為嗑了自己一點血而撅過去蛇腦袋,一時心情複雜。
他将那昏菜的小蛇塞進自己的袖子,然後帶着對此一無所知的青鳥朝着之前确定好的方向繼續遊去。
雖然那孩子與另一名青鳥的生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他是一定要進去看看的。
随着兩人不間斷的遊動上浮,包圍在周身的水壓也在慢慢減小,直到虞笙領着人浮出水面,壓力與陰冷終于徹底消散。
虞笙擡起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望着頭頂低矮的岩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他浮在水中,調整了好一會兒呼吸,才與身邊的青鳥一起,小心地靠近水面外圍,踏上岸邊。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先一步放松警惕。他們踩在被流水沖刷出來的石床,摸索着石壁,一前一後地沿着那一條狹窄通路往前走。
十數個呼吸以後,終于豁然開朗。
山内的空間很大,一片與外面潭水差不多大小的湖面平鋪在整個洞内。
外面的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豐沛的水汽伴随着風聲與月光一起,從洞頂的空隙中穿透下來。
借着這點光亮,虞笙先看見了被平放在岸邊的青鳥,又瞧見了站在水面之中的一塊大約棋盤大小的石頭上面的柒玥。
那孩子與之前相見時完全不一樣。
他半仰着頭,觀察着身後怪石林立的石壁,像是在認真尋找着什麼。
“邬娅。”男性青鳥從虞笙身後走出,直奔着躺在岸邊的女孩而去。
他先是查看了邬娅的面色,檢查了她的眼睛與指甲,最後才伸手探上了她的脈搏。
男孩松了一口氣,将邬娅輕輕放下,然後才站起身對虞笙道:“沒事,還活着。”
虞笙聞言點了點頭,示意青鳥照顧好女孩的同時,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他盡量溫柔道:“小孩。”
昏迷的青鳥不可能會遊泳,也不可能有能力甩掉星尾。
虞笙擠出一個和善笑,沖前方示好道:“給你的蜜餞吃了嗎?味道怎麼樣?是不是很甜?”
甜嗎?
可能吧。
柒玥還沒有機會吃掉它,也并不怎麼想吃。
他收回放在岩壁上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胸前幾乎貼在身上布料,最後慢慢地轉頭,看向了虞笙。
他又在裝。
裝溫柔,裝友好,裝和善,甚至裝作普通。
柒玥甩了甩腦袋,晃掉眼前的水珠,伸手将額發撩了上去。
他不再有所顧忌,在這片清淺溫和的月色中,直接迎上了虞笙的目光。
那過分清明且冷寂的視線,還有與中原人完全不同的瞳仁,就這樣猝不及防又理所應當地在虞笙面前展露了出來。
苗人!
還不是個傻子!
虞笙與那雙淡漠的眼神一對,一下子便反應了過來。
能驅離星尾的體質絕不普通,他不能就這麼放這少年離開!
電光火石之間,僞裝盡數崩盤,虞笙猛得上前一步,鞋尖浸水,逼近,目光緊鎖在柒玥的臉上。
虞笙:“站住!”
幾乎同一時間,柒玥抓住虞笙的話尾,倏地後退一步,站在了石塊的側後方。
他感受到了對面突然升起的壓制感,然後用行動表明了無聲的反抗和拒絕。
柒玥的鼻翼微動,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