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翾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睡覺時被人摸了臉蛋。
她覺得自己睡了很好的一個覺,神清氣爽地睜開眼。
然後被一張胡子拉碴清瘦憂郁的帥大叔的臉給吓了一跳。
“阿爹!”
她猛地坐起來,捂着砰砰直跳的胸。
哪家的好爹會眼也不眨地坐床頭看自己的大閨女睡覺啊。
謝端衍歎了口氣,拍拍鳳翾撐在床上的那隻手:“别傷心,以後我和你娘定會給你挑個比雲懷真更好的。”
原來阿爹也知道了。
不過同阿娘哭過之後,鳳翾已經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了。
她嗯了一聲,說:“阿爹,我已經不傷心了。”
“真的?”謝端衍懷疑地看着她,自語道:“這麼快就放下了啊?”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先前迷得跟什麼似的,轉頭就能撂下。
謝端衍本就不怎麼會安慰人,見鳳翾不哭也不鬧,他就當她真不在意了,放下心說:“你想開了就好,你阿娘還特地叫我來開解你,我就說,我們女兒又不是傻瓜,都知道他不是良人了,自然要快點甩開了好。”
鳳翾苦笑了下。
父親愛書愛畫,長得白淨儒雅,卻不怎麼文質彬彬,也不怎麼體貼細心。
阿娘當初被父親的長相迷惑,嫁給他後卻發現他看似對她言聽計從有求必應,實則事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比如阿娘出于擔心,派他來勸解她,他卻一言兩語就打發了此事。
鳳翾是不需要父親他的開導,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完全放下了。畢竟是她第一次春心萌動啊。
若阿娘知道阿爹這麼敷衍,一定會生氣。
為了幫阿爹遮掩過去,一家人一起用晚膳時,她裝出一副開懷模樣,用了好幾道菜,還絞盡腦汁說了個笑話。
謝端衍被逗樂了,拈着胡須呵呵直笑。
楊祐也帶着淡淡的笑意。本該食不言寝不語的,但她有意活躍氣氛,便同謝端衍說起閑話:“我打的那套首飾你給我帶回來了麼?”
謝端衍的筷子頓時滞在半空。
鳳翾低下頭,半掩住了眼,在心中歎了口氣。
又來了。
見謝端衍這副樣子,楊祐火氣頓時上來了,她不悅地将筷子啪地摔下,道:“我早上是不是跟你說過一次?離開舅舅家時我是不是第二次提醒過你?”
謝端衍敲敲腦門,道:“忘了忘了,這兩年記性越發不好了。蒼三、蒼三?你現在趕緊去店裡跑一趟。”
楊祐忍氣道:“天都黑了,人家店早就關了。我早早就為了明日那場宴席準備了這套首飾,取不來你讓我明天戴什麼?”
謝端衍也知道是自己的錯,忙道:“關店也沒事,我知道店主人住哪。我就算是把他從床上薅起來,也得給夫人您取回首飾。”
說完,謝端衍飯也不吃了。帶着蒼三親自去跑這一趟。
楊祐面無笑意,也不再動筷。
這下輪到鳳翾勸母親了:“阿爹也不是有心的,阿娘不要氣。”
“他的确不是有心的,他隻是沒有心罷了,這麼多年來,我說的任何話他何曾放在心上過。”
說到一半,楊祐便抿嘴不言了。
鳳翾陪着楊祐等了一個時辰,謝端衍才帶着個雕漆木盒匆匆而來。
謝端衍含笑道:“快看看,如不如意?”
他将木盒打開,楊祐目光掃過盒中精美的首飾,面無表情:“這套首飾送去打時,也是你幫我轉述要求的,是也不是?”
她拈起其中一根發钗,上面鳥銜珍珠,靈動可愛。
謝端衍還笑得出來:“我當然記得,瞧,這家的手藝還真不錯。”
楊祐冷哼了一聲,将發钗扔回盒子中,說:“今晚你去書房睡吧。”
謝端衍不明白楊祐為何仍要生他的氣。但他一貫是不與楊祐争執的,搖搖頭,自去書房看書作畫去了。
而鳳翾看懂了她的心思,撫了撫楊祐的背給她順氣:“阿娘明日要穿的裙子是梅花紋的吧,這套首飾本該是與裙子相配的,那鳥銜珍珠阿娘想要的應該是鳥銜梅花?我記得我有一套梅花首飾,我借給阿娘,阿娘不要氣了好不好?”
“我沒氣。這麼簡單的事情他都做不好,自我嫁給他,這種事沒有百次也是千次了,若次次都生氣,我不要活了。”
她神色冷冷的:“這些都是小事,簡直不足一提,說出去人家都懶得聽。為這種小事發火,倒顯得是我蠻橫不講理了。”
“究其緣故,他隻是對我半點不在意,從沒聽進去我的話罷了。”
鳳翾低聲道:“阿娘,我懂得。”
“你不懂的。”楊祐憐愛地将她落在臉側的碎發攏到耳後,說:“我甯願你永遠不懂。”
鳳翾有些懵懂地看着母親。
然後她點了點頭。
“能離開不對的人,是你的福氣,我的兒。”
鳳翾覺得阿娘說得很對,她是個有福氣的人。
若她嫁給雲懷真後就要像阿娘這般不開心的話,那她還是不嫁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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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調整了兩天,鳳翾覺得自己已徹底看開了,甚至想到雲懷真心情也不會有多少波動。
對此她也覺得驚奇。
可能她對雲懷真的感情都随着前兩天的眼淚排出去了。
也可能,鳳翾琢磨出了一個結論:也可能她隻是喜歡雲懷真的臉罷了,所以這膚淺的喜愛才會消失得那麼快。
畢竟她隻是個初次懷春的少女呀,這樣也是很正常的。
鳳翾非常看得開地想到。
鳳翾讓惜香和慕月幫她精心打扮了一番。
平日鳳翾仗着天生麗質,并不經常化妝。
不過今日卻敷了薄薄一層粉,描了眉,點了唇,貼上精巧的花钿。
惜香從園中摘了最新鮮的花,放入灌了清水的花瓶簪,插入鳳翾發間。
對鏡自攬,眉目生輝,人比花豔。
鳳翾笑了笑,放下鏡子擡眼看向惜香:“就這樣吧。”
惜香與鳳翾朝夕相處,最熟悉不過,卻還是被她這一眼看得心砰砰直跳。
“就算天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了,雲公子真是瞎了眼……”
她喃喃道。
慕月揪了下惜香的胳膊,惜香忙捂住嘴。
鳳翾平靜道:“哪有這麼誇張。”
她起身,朝屋外走去。
慕月擔心道:“小姐,我們真的要去嗎?”
鳳翾停在門口,裙擺下探出的一點鞋尖上綴的小小絨花在細風中微微顫抖。
她知道都城内已經傳遍了她被雲懷真退婚的事,但她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家中。
何況這又不是她的錯,她可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所以這一步總歸要踏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