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才開始我們就隻能看到它表面的東西。”
王月西不由自主地贊歎:“但它什麼都有,真是厲害!它的眼睛看得見多少東西?”
“不管多小,它的眼睛該幫他感覺到的,它想感覺的應該都能見到。”
“它是一隻健全的蜘蛛。”
“還有什麼?”
他們靠在一起,盯着牆上被放大到無與倫比的蜘蛛——“還有什麼”?他們絞盡腦汁地想,不約而同地感覺到這隻蜘蛛不普通了。
“它是很白。”王月西盯了會,重複了一句剛才說過的話,同時不太确定道:“但是它也有點透明。我猜可能是光造成的。”這時他又看不見那是否是透明的,于是叫小熊一起看,小熊說沒看見,王月西卻又看見了,這很奇怪,仿佛是自己的錯覺。
“好像有一點。”小熊改了口,“我們要不要離近點?”
他們一人拽住毯子的一邊,擁擠在一起一拉一拽地再靠近點蜘蛛。
這是一個小點,突然成了一個圓點——它沒在牆上,而是被一根由它肚子産出的絲蕩在空中,再往上延伸,再努力延伸——小熊說看不到它的網從哪裡開始。
“它怎麼進來的?”
“也許是突然冒出來的。
“灰塵裡生出來的。你看它的腳,應該是足,它們不是白色的,是有點發黃。”
王月西指給小熊看,蜘蛛蜷縮着足,随後又舒展開,小熊看清楚那确确實實是發黃的足,和它白色的軀幹明顯不同。
“它還在吐絲。”
“對。”
“它和你在卧室發現的那隻一樣嗎?”
“我沒看清。随手就往窗台外面一抛了。你說,它們被抛到窗外後會摔死嗎?會當機立斷地吐出肚子裡的絲黏在下墜過程中遇到的一切東西嗎?”
他搖頭:“我不清楚。它很輕,就像一根羽毛……”
“羽毛?你扔過羽毛嗎?從1樓、2樓、14樓、44樓……多高的樓層,羽毛扔下去的時候其實是飄着落下去的,蜘蛛可能就是這樣。”
“可能得問問它。”
“它不會說話。我們也聽不懂它的語言。”
“那就是一個未解之謎。關于它從高處落下來會不會像羽毛的狀态。”
“你應該說——秘密使蜘蛛更加神秘。以前的我聽這句話聽得最多了,他們認為“平易近人”在我身上的效果是非常吓人的。”
小熊此時疑惑了:誠實如他所喜歡的,也熟悉得像一個枕頭——“你那麼漂亮,怎麼吓人?”
王月西努力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境,在估量前途和未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缺位了,記憶裡的畫面存在着幾位非常鮮明、好動、嘴巴一開一合卻沒有聲音的人物,過一段時間他融入進去,卻不知怎麼向小熊解釋自己的融入,是豎起耳朵偷聽一點信息:“我從很久的未來而來,如今到你們這封塵不适的記憶裡,是有一件指示,都要老老實實告訴我、服從我,你們當時為什麼覺得‘平易近人’的效果在我身上很吓人,那是什麼原因?”
“當然那是因為——”
“因為——”
“——————”
“………………”
“……你……”“好,不好——”“看上去。”
“像,像,像……”“陰……險……”“陰險的——”
婊子。他們齊聲說。
我像一個陰險的婊子。
王月西宣布我很高興你們還有點用,代表此具靈魂至高無上的意志力感謝你們的努力和付出,并且絞殺你們至記憶深淵,直到這具寄宿的身體停止心跳活動。
“我……我可能,記不太清了。你知道我生了病後,記憶力沒以前好,也許那會沒注意聽,不過就那幾個理由,那時他們想要我離所有的一切遠遠的,成為高不可攀的夢想。”
“他們虐待你?”
“這算什麼虐待呢?”王月西出神地看着蜘蛛,“讓蜘蛛保持神秘感吧,也讓我保持點神秘感吧。”
小熊不問了,他推論那可能是件傷心事,不過少了鮮明客觀的角度,他就這麼靠想着心疼起人來,但這達到了目的,王月西悄悄松了口氣,在那記憶的最後他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那挺好的。所以應該也算是同流合污。這沒什麼不好,那時不痛苦也不會操作困難。但就是今天第一次記起來,王月西老是回想當時是什麼感覺,有什麼想法,如果我那會是“我”,那就沒有理由找不到“我”是為了什麼思考的,選擇什麼樣的未來。有一根線連接着他和“我”,有迹可循。他至少得找到“我”為此所做的努力。
他想找點正大光明,滋味卻很糟糕,是裹紅糖醬的韭菜、南北對調的企鵝與北極熊,那顯得他又非常不正當和虛僞。在蜘蛛面前,王月西無法正确地擡頭。
他在想什麼呢?風景怎麼樣?今天換了一扇什麼門?又在為什麼去當思考人生道理的人物?這一切關乎迫不及待的愛,依靠小熊自己的意志和習慣,随着王月西沉默了,他知道在某個節點王月西又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裡,可這時他不得不思考是不是要開辟點新的行動來去探索王月西和自己的關系和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