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說什麼呢?”
尹矜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驚得我手中的茶杯輕輕一晃。在一衆酒水選擇中,全場隻有我一個人要了杯綠茶,茶湯在骨瓷杯沿蕩出細小的漣漪,恰如卞斯澈此刻散發的氣息。
“我們正在說,繪真姐姐真的好愛你啊。尹矜哥真是幸福呢。”小綠茶露出了一個連我看了都牙疼的表情,“尹矜哥可要好好珍惜啊。”
我但笑不語,低下頭,成功扮演一個羞澀的女人。
對,沒錯。
好好幫我宣傳一下我的深情形象。
“是嗎。”尹矜的聲音辨不出喜怒。
手機在包裡無聲地震動着,不用看也知道是白在蒙的連環消息。我借着查看手機的間隙,順勢起身告辭。尹矜沉默片刻,竟破天荒地親自送我出門。
夜風卷着庭院裡的玉蘭香拂過回廊,他走在我身側,皮鞋踩在青石闆上的聲響規律而清晰。
我沒有擡頭,但察覺到了目光。
宴會廳的落地窗前,幾道若有似無的視線穿透香槟色的燈光,黏在我們交疊又分開的背影上。
“他們剛才說什麼了?”便宜未婚夫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垂下眼簾,搖搖頭,隻是道:“就送到這吧。”
我在門廊處停下,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手機邊緣。屏幕又亮起,映出鎖屏上白在蒙最新發來的幾十條未讀消息。
尹矜的目光在那片熒光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他此刻略顯沉默安靜的未婚妻。
月光描摹着他西裝挺括的輪廓,也照亮了他欲言又止的側臉。最終他隻是微微颔首,轉身時帶起一陣帶着玉蘭氣息的風。
我望着他走回那片觥籌交錯的光影裡,身後傳來管家恭敬的關門聲。我看向二樓,還能看見窗前幾個模糊的人影——尹矜那些所謂的兄弟們,此刻想必正在揣測我這個突如其來的未婚妻,究竟意味着什麼。
我壓下眼底那一點輕蔑的笑意。
“等等。”尹矜突然叫住我。
我轉身,見他去而複返,還問道:“白繪真,我有事想問你。”
真巧,他想問什麼我也猜出來了,我笑起來,溫和地望着他:“我也有事想要問你。”
尹矜像是被這樣溫和多情的目光刺了一下,但并非鋒芒畢露的刺,而是膽小鬼摸到棉花的刺痛,他偏過頭說道:“……那你先問吧。”
“阿矜你……你是真的不喜歡我嗎?”我反客為主。
尹矜倏地一下回頭,看我。
“這種答案我給不出來。”他不自在地避開我無孔不入的視線攻擊,“如果我們訂婚,我可以保證我身邊隻有你一個人。”
“……”我沒說話。
白玉蘭般隽秀而冷漠的少年偏過頭,看向我,探索我的任何一絲表情破綻,問道:“難道你不願意了?”
我隻是搖搖頭,開朗地笑,“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哦。”
我歪頭朝他一笑,指尖輕輕一擡,袖口滑落半寸,露出纖細的手腕。尹矜挑眉看我,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期待什麼驚喜。
“看好了——”
我掌心向上,五指舒展,空無一物。下一秒,手指輕輕一攏,再展開時,一朵鮮紅的白玉蘭憑空出現在我指間。花瓣嬌豔欲滴,還帶着晨露的濕潤,仿佛剛從花園摘下。
尹矜的眸光微動,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戲法。他伸手想接過,我卻手腕一翻,白玉蘭瞬間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如螢火般飄散在空氣中。
“……”他怔住,下意識伸手去抓,卻隻觸到虛無。
我輕笑,趁他愣神的瞬間,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西裝口袋。他低頭,發現那支消失的白玉蘭正靜靜躺在那裡,花瓣上甚至還有未幹的露珠。
“魔術而已。”
我眨了眨眼,語氣輕快,仿佛這隻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把戲。
尹矜的指尖撫過花瓣,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動容。他擡眼看我,唇角微微揚起:“你什麼時候學的?”
“秘密。”我笑吟吟地收回手。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個把戲我用了多少遍了,當然熟能生巧。
而他更不會知道,他此刻的驚訝和那一瞬的柔軟,全都被我盡收眼底。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他又硬起語氣,試圖像平常那樣冷淡地說話:“為什麼送我這個?哪有送男人花的?”
尹矜不是沒見過花,母親雖居住在國外,但最愛插花藝術。
這樣廉價的、無用的、風一吹就會飄走的東西……
“——因為我一看見玉蘭花,就想到你。”他聽見她這麼說着。
他想要放下花的手指停住。指尖微頓,原本要放下的花枝被輕輕攥住。
他的未婚妻——這個從鄉下被找回來的女孩,正用輕緩的語調說着話,沒有訴苦,也沒有怨憤,隻是像聊起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像花這樣美好的東西,對那些年忙于生計的我來說其實很陌生呢。那時候光是活着就很吃力了,哪有心思停下來欣賞這些?”
尹矜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你在外面……過得很不好?”
“其實還好。”我笑了笑,語氣坦然。
是真話。
好不容易說句真話,但他顯然沒信,白玉蘭在他指間轉了個圈,花瓣擦過他冷白的指節。
他垂眸的刹那,長睫投下的陰影讓那張清冷的臉莫名多了幾分易碎感,我繼續擴大笑容:“其實……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想和你說了,在我心裡,你就像白玉蘭一樣高潔清純。”
就像那個人一樣。
我唯一愛過的那個人。唉,我太執拗,太固執,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愛上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