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船，一根鎖鍊，牽扯出一個弱肉強食的畸形社會。

“想要上船，還有什麼别的條件？”

宋含山隻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更别提對面的男人看起來也不是善茬。

“啊，很簡單，既然要融入集體生活嘛，所有物資自然得上繳進行統一分配。”男人理所當然地說。

“那我們又需要幹些什麼？”

“劃船，配合小隊搜索物資。”

顧閱川看着鐵船上揚起的一大片花布做成的帆，這已經是十分奢侈的炫耀。

鐵船兩邊分别固定着十幾個木制槳架，看來在這片水澤上，即使是鐵船也隻能依靠人力行進，沒有持續的燃料供給，鐵船也就是比木頭的更耐用一些。

宋含山和顧閱川會答應對方嗎？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面對二人的拒絕，首領模樣的男人一點也不驚訝，隻是有些可惜的搖搖頭，他命人松開船尾的鐵鍊，木筏、鐵闆、浮木像沒有根的浮萍四散，垂涎地靠近宋含山和顧閱川的木筏。

鐵船在青壯年有力的劃槳動作下離開這片區域到遠處停下，船上人戲谑地看着即将重複發生的一幕。

宋含山猛然翻身跳入水中，木筏在水下被腕足狠狠一推，迅速飄向後方。

對面的木筏上并沒有下來人，真正過來的隻有趴在闆材上和攀着浮木中的人，本身就飄在水裡的最後那一波看起來精神狀态并不好，便是想過來分杯羹也沒有那個能力。

如餃子入水般突突地下來十幾個，其中五六人還沒遊兩下就被削得尖細的木箭戳中身體，顧閱川正愁沒有練習的好靶子。

極速釋放的弓箭阻止了一波，漏網的三兩個剛靠近宋含山便被下面的腕足扭斷了脖子，屍體下沉，很快就沒了蹤影。

本以為能輕松搞定，正靠着木筏看戲的幾人突然變得神情凝重，“剛子，那邊水下有問題。”

三個木筏上的人湊到一起，他們雖然身材沒有船上人健碩，但個個水性都不錯，從木筏另一邊入水後就沒有再擡起頭來。

宋含山警戒地看了眼遠處毫無動靜的鐵船，在與顧閱川對視一眼後也潛入水中。

粗長的腕足攪混水流，模拟着小型旋渦将外圍的顧閱川推遠，同時向潛來的十多人撞了過去。

水流與周圍的水體沖擊摩擦發出尖銳的呼呼聲，被擠壓的空氣變成泡泡破裂，水下的人們被突然卷入漩渦，向心力拉扯着他們不斷往中心靠近。

最先看到腕足的男人以為自己碰上了巨型水生物，他先是掀起一股喜悅，這代表他們終于可以在短時間内不用為食物煩惱，船長說了，水裡得到的任何東西他都隻要一半，按照這章魚的塊頭，另一半他們起碼能吃上一個星期！終于不用餓肚子了！

幻想還未實現，這個偏瘦的男子便被腕足纏上腰間，一股強大不似人類擁有的扭曲力将他折成兩半，脊椎折疊的男人以這樣的身姿沉入水下。

進入漩渦的人們前後都看到了揮舞的雄壯腕足，在難以平衡身體的奇怪漩渦中，他們或是被擰掉腦袋，或是被折斷身體，隻有兩人在剛接觸漩渦時轉身奮力掙紮。

他們分頭行動，想要朝兩個不同方向逃跑，結果被伸長的腕足直接綁在一起，同時被拉到了宋含山身前。

唯二兩名見到他真身的男子吓得沒憋住，口中升騰起一串泡泡。

“咕噜咕噜”“咕咚咕咚”

他們想喊怪物，他們想要逃跑。

當宋含山躍入水下，顧閱川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對着從浮木上下來，艱難遊來的女人拉開弓箭。

“别，别殺我。”女人仰着腦袋，面露恐懼，“我，我也不想過來的。”

“船長有規定，捉魚時如果不下水，不、不靠近魚，回去就得跟在鐵鍊最後邊，在水裡呆三天。”

隻見闆材和浮木上剩下的人都往女人的方向靠了過來，他們小心翼翼，驚恐又抗拒地往木筏緩慢地遊動。

最後還浮在水面的那些人支撐身體就已經夠困難的了，他們沒有多餘力氣移動，卻也不敢偷偷爬上載具，隻是趁此機會麻木地攀着載具邊緣，眼中毫無生氣。

顧閱川盯着靠攏的十幾人，除了幾個身材臃腫的婦女，還有很多未成年的青澀面孔，面黃肌瘦、氣若遊絲的他們，在穩定時期可以是未來的希望，而現在，他們隻是多餘的累贅。

“别殺我”“别殺我”“别殺我”

重疊的音浪像山洞裡的回聲，吵得人心神不甯。

但顧閱川還是緊緊握着木弓，“别再靠近了！”他咬牙朝最近的女人射出一箭，帶有威脅性質的箭支隻是擦着她的頭皮射入水中。

這一箭卻像是入水的魚餌，激起人們激烈地搶奪，“我的！”“我的！”“這是我的！”

箭矢最終被一個臉頰凹陷的男孩攥在手裡，他舉起戰利品，激動地朝鐵船方向掙紮，“船長！船長！我拿到有用的東西了！我可以上船了！”

水裡的衆人貪婪地回頭，盯着顧閱川手裡的箭，“給我吧，給我也來一支。”

鼓得瞠圓的眼珠子仿佛馬上要爆出來了，人們伸着手在水裡晃蕩，想要觸摸木筏，觸摸顧閱川，觸摸他們羨慕的一切。

木筏振動，顧閱川回頭看到一隻手在水已經攀到邊緣。

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從水下潛入，靠近了他。

木箭刺穿手指，“啊！”一聲慘叫後，伴随着神經質的哈哈大笑。

手指主人抱着箭，繼續重複之前男孩的動作，癫狂地朝遠處的鐵船狂撲。

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遠比之前那些恐怖多了，顧閱川努力鎮定地拉弓射擊，他不再注意水中人的表情行為，隻是機械地攻擊一切靠近木筏的人。

黑黑躲在篷布角落裡一動不動，直到宋含山從木筏底部的洞裡突然竄出來。

“川兒進來！”他大喊，腕足攪動水下，激起一股旋轉的巨大力量。

顧閱川順勢蹲下，倒進船篷裡。

水擊聲将靠近的人群蕩出一圈，木筏像加了推動器一般快速移動。

宋含山用盡全身力氣沖出這片水域，顧閱川也将弓箭扔在一邊，撿起木槳全力輔助對方。

鐵船之上，被叫做船長，穿着皮靴的男人，正眯眼注視着突然加速消失在視野力裡的木筏，平靜的眼中終于泛起波瀾。

“那兩人果然非同一般。”對方一定還有很多秘密，能夠在異災中生存到現在的人不會是等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