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寫完，宋伍别又将那張紙笑嘻嘻地送給蕭子玉。
蕭子玉哭笑不得：“就一張紙，幼不幼稚？”
“祝你好還不願意？一張紙怎麼了？回去疊個千紙鶴，放在你的書桌上，以後不開心就想起今晚上有人祝你好。怎麼不好？”
蕭子玉隻好老老實實地将紙對折放進口袋中。
兩人又路過一個海娜紋身的小攤。蕭子玉還沒見過這種暫時的紋身，也好奇地停下來看。過了會兒，宋伍别忽然提議道：“要不我給你紋個？”
蕭子玉一愣：“幹嘛要紋這個？”
宋伍别看向攤主手裡的紋身筆：“這個很簡單的。最多隻會在皮膚上停留一到兩周的時間。要試試嗎？紋在别人看不見的地方。”
蕭子玉懵懂地眨了眨眼。
宋伍别拉過他的右手，撸起半截袖子，露出手臂的皮膚。
“小臂内側，或者掌心。冬天穿長袖，除了我倆誰都不會知道你紋過這個東西。”
“……”
蕭子玉沒說話。宋伍别拉着他的手腕繞道小攤後，跟一群大學生攤主們商量道：“各位哥哥姐姐，誰是老闆呀？”
兩個女大學生看見兩個小帥哥眼睛一亮，熱絡地招呼道：
“老闆在給人紋着呢。兩位想紋什麼呀？”
“我們想自己紋。我也是學美術的。”
“自己紋？”
一個女生頓了頓，問了問老闆怎麼算價錢，老闆慷慨道：“那就讓他們自己紋吧。不收錢。”
攤位後面是一塊樹下草坪，不算大的一塊地，臨時支起來的燈沒能完全照亮整個攤子，有兩個大學生在舉着手機手電筒在給人畫草圖。來紋身的顧客們随遇而安，大家并不嫌棄這樣的草台班子，看上去都心情不錯。
宋伍别借來兩個折疊凳，跟蕭子玉膝蓋對膝蓋地坐在樹下。
他讓蕭子玉舉着手機給他照明。想紋什麼圖案竟然不由顧客說了算。
宋伍别滿嘴跑火車：“手别亂動啊，敢動就在手上給你畫隻小豬。”
蕭子玉陰陽怪氣道：“當然不敢動。”
“免費給你紋身你還不感動？”
“……”
諧音梗扣分。
蕭子玉盯着宋伍别頭頂的發旋低聲笑罵道：“傻逼……”
宋伍别擡頭看他一眼：“你還會說髒話。”
蕭子玉盯着宋伍别被照得像玻璃球似的眼珠，眉目含笑：“不可以麼？”
宋伍别沒立刻接話，反倒是在近距離地欣賞着蕭子玉的臉龐。手電筒的燈光把蕭子玉的整張臉照得很白。緊貼骨頭的皮膚薄薄一層，反着淡淡的光澤。看上去很軟也很好摸。
他發自内心地感歎道：“子玉，你真好看。”
“我知道。”
聽見這個回答，宋伍别怔了一下。
蕭子玉臉上的笑意好像明顯不少。他看上去今晚心情不錯。
此時此刻，宋伍别有一種感覺，好像靠得近了，蕭子玉表面那層冰冷的外殼竟然變得透明了。
蕭子玉：“還盯着我看？天氣很冷啊。”
宋伍别摸了摸，确實冰冰涼涼的。他用自己的外套裡層裹住蕭子玉的手。
“這樣不冷了吧？”
蕭子玉“嗯哼”一聲，問他你到底想紋個什麼圖案。
宋伍别說，給你紋一朵小花。
蕭子玉以為是幼兒園裡的那種小紅花，結果宋伍别起筆就是一根長長的枝條，從手腕内側，從他的手肘。
“喂……”
現在想要阻止顯然已經晚了。
海娜紋身其實就是在皮膚上放一層能夠浸透皮膚表層的顔料。紋身筆又細又軟，滑過皮膚的時候癢癢的。
因為一筆都不能畫錯，所以宋伍别畫得非常認真，手臂的弧度也要在落筆前考慮清楚。
蕭子玉沒有打擾宋伍别，隻是靜靜地看着宋伍别的腦袋，頭發烏黑濃密，發質被打理得很好。他莫名想起下午浴室裡看到的滿滿兩排的瓶瓶罐罐。為了找到洗發水和沐浴露，他還費了點功夫。随後又不免想起自己因為被人幫着洗手這件事就對人起反應這回事……
蕭子玉心虛地看向宋伍别那隻畫畫的手。比例甚至有些失調。紋身筆在這人手裡像是成年人握着半截小孩子用的鉛筆。指尖很粗很扁很鈍，覆着層薄繭。關節處骨感格外強烈，讓人聯想到他本人寬大瘦削的骨架。明明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卻已經有了少數成年人身上才有的，微妙的掌控感。
或許是跟這家夥相處多了，平日裡根本不會主動觀察美醜的蕭子玉心裡竟然冒出一個“好看”的形容。
中途，蕭子玉撐着下巴，大概實在等得無聊，于是用手指輕輕戳了下宋伍别的腦袋。
宋伍别沒反應。蕭子玉便又戳了第二次，第三次。
最後竟然直接大起膽子，摸上了宋伍别的頭發。
宋伍别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拍，不過沒有擡頭，繼續畫着花瓣，問道：“好摸嗎？”
蕭子玉：“手感一般。”
宋伍别停下筆，擡起頭。抓着蕭子玉的左手放到自己腦袋上。
“再仔細摸摸看呢？”
他看着蕭子玉，眼裡帶着一種好像已經把對方意圖看穿的淺笑。
蕭子玉實實在在地摸了兩秒，掌心隔着頭發緩緩感受到了一點溫暖。
他更正道：“還不錯。”
半個小時後，宋伍别終于完工，給蕭子玉炫耀成品。
蕭子玉訝異，一束帶刺的玫瑰朝向他盛開，宋伍别竟然還是倒着畫出來的。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陌生圖案。
“你剛才說……這個多久掉色來着？”
“我之前試過，大概一周左右就會開始掉色，兩周就徹底消失了。好看吧？”
蕭子玉點點頭。
宋伍别：“你想給我紋麼？”
蕭子玉：“我？這太難了。”
宋伍别引導道：“不難的。試試看吧。随便你紋在哪兒。”
蕭子玉想了想，本着負責的态度，還是拒絕了在宋伍别手上獻醜這回事。
宋伍别：“那這樣吧。就給我點一顆痣怎麼樣？”
“……”
這也太奇怪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蕭子玉還是答應了。至于為什麼要答應……
哈，鬼知道他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容易為這家夥妥協呢？
“你要我點哪兒？”
“看你。”宋伍别牽起嘴角閉上眼，說道，“子玉，也送我一個驚喜吧。”
蕭子玉在宋伍别身上到處斟酌，一邊說道：“幼稚鬼。”
“陪幼稚鬼玩遊戲，你也一……”
蕭子玉在宋伍别的右眼皮上輕輕一點。
蕭子玉滿意道：“顔料幹之前，别想睜眼了。”
“……”
“…………”
宋伍别：“你倒是挺會選地方……”
手上的顔料幹了。蕭子玉從宋伍别手中抽回手，揣進荷包裡。
“誰讓你總是不講禮貌地盯着人看？”
“我是欣賞，哪裡有盯。”
“欣賞也不能太放肆。”
“好吧。但誰讓我是個花癡呢？”
的确是個喜歡畫花的花癡。
蕭子玉在心裡補充道。
他忽然朝對方眼睛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幹了，走吧。”
宋伍别應聲擡眼，那顆痣被藏進眉骨下的眼皮褶皺裡，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