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柳昭盈已躺在禅房内。
原木梁柱上沉澱着琥珀色,銅爐裡沉水香的青煙袅然上升,在觸及橫梁時散作遊絲。
桌上攤着一本經書,紙頁被穿堂風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昭盈摸了摸脖子,還有微小的傷口,不過不仔細觀察是看不到的。
她坐起來,調用内力,發覺毒已經被解了。
這屋子裡有些舒服,尤其是沉水香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再休息怕是又要睡上一會兒。
屋外一片安甯,陽光透着窗戶灑下來,柳昭盈輕輕推開門,跨過門檻,環顧四周。
她看着太陽猜了猜時間,應該是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經,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十四歲的孩子,哪有閑得住的時候。
她在院子裡爬上爬下,逗貓遛鳥,可算把淨梵大師等了出來。
淨梵大師見了她,輕歎了口氣道:
“你随我來。”
二人在禅房内對立而坐,柳昭盈背對着門口,淨梵大師為她把了把脈,表情緩和了許多。
“老衲自認識林門主以來,第一次見他那般慌張。”
柳昭盈自覺愧疚,若是自己早些同師父講,或許自己今日就不會坐在這裡。
柳昭盈昏睡了一天一夜,勁頭正足,眼眸璀璨,目光流轉顧盼,問道:
“我師父準許我何時回去?”
“再待兩天吧。”
林鏡行一身白衣,腰間挂着令牌,面色有些疲憊,向淨梵大師微微鞠了一躬。
淨梵大師回了禮,說道:
“老衲該去念經了。”
關上了門,屋内隻剩師徒二人。
林鏡行坐到淨梵大師方才的位置,正襟危坐,氣度不凡,他從旁邊拿了個新茶杯,給自己斟了杯茶,并未說話。
柳昭盈垂下眼皮,撚了撚衣角,有些心虛問道:
“師父,秦升他……”
“在地牢裡。”
柳昭盈剛欲開口為他辯解,就被林鏡行一記眼刀頂了回去。
“怎麼,把我徒弟傷了,我還不能把他關到地牢裡。”
林鏡行眼底沒有一絲笑意,語氣像是淬了冰,
柳昭盈一時語塞,殘害同門罪名過于沉重,但秦升的的确确實在衆人面前親手扔出了銀針,饒是柳昭盈再怎麼求情,他也難逃一劫。
隻聽林鏡行輕歎了口氣,盯着氤氲的熱氣,聲音有些沙啞,問道:
“昭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罷了,我也早該意識到的。”
小和尚在門外掃着落葉,掃把與地面摩擦,發出沙沙響聲,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尤為明顯。
二人心裡都清楚,單憑秦升,是無法在柳昭盈的飯菜裡下毒的。
柳昭盈抿了抿嘴,摩挲着茶杯,說道:
“師父,我在抽屜裡留了一杯茶水,是從昨日的茶壺裡倒出來的。”
林鏡行擡眼看向柳昭盈,輕笑了一聲,站起身在她頭上輕敲了一記,說道:
“算你聰明。”
柳昭盈在地牢裡見到了秦升。
他頭發淩亂,身上沾了不少灰,牢内燈光微弱,他癱坐在幹草上,雙眼緊閉,嘴唇幹裂,腳上拷着腳鍊。
柳昭盈那一腳帶了内力,幾乎是用上全身力氣,她清楚秦升現在不好過得很。
“喂,你别裝死,我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
他看不清秦升的臉,隻聽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要殺要剮随便你,是我害的你,我認了。”
柳昭盈将蠟燭靠近了些,這才看清秦升嘴角血迹未幹,她皺了皺眉,說道:
“你身上的傷若是再不治,怕是會傷及内裡。我知道不是你要害我,我同我師父求了請,你若是說出誰指使你這樣做的,便可放你出來。”
秦升似笑非笑,幹咳了兩聲,又痛苦的捂住胸口,從喉嚨裡擠出幾句話:
“是我自己為了赢你,比武時想要毒害你。”
柳昭盈挑了挑眉,眼珠轉了兩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問道:
“隻有比武的時候?”
“對,别那麼多廢話了。”
柳昭盈将蠟燭移到一旁,露出幾位長老的身影,一位長老捋了捋胡須,說道:
“看來,在飯菜中下毒的,也是你了。你可知若非門主的青蓮訣,她險些喪命!”
燭光下,王子平的臉在黑暗中慢慢浮現,他垂下眼皮,鼻子不自覺抽動兩下。
“師父···啊!”
秦升見到王子平,雙眼倏地瞪圓,眼眶發紅,整個人向前竄了幾步,卻被腳鍊拌住,摔倒在地。
王子平見狀,怒喝道:
“别叫我師父,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
秦升罕見的失了态,整張臉在微弱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扭曲,不斷咳嗽着,頭發上沾了不少幹草,幾乎失了聲。
“我沒有給飯菜下過毒,我···我根本,咳咳咳···”
柳昭盈接道:
“你根本接觸不到後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