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拜佛,江詩甯特挑了家中兩乘的車馬,本是為着低調,可她生得實在過于貌美,剛一下馬車,便引得周圍過客紛紛側目,有的甚至頻頻回頭張望。
有前來求仕途的官員子弟前來搭話,還未上前,便被小厮攔住,言明這是燕府的内眷。那人一聽是燕臨的夫人,忙道歉,慌神走了,畢竟誰也不想惹了紫袍金帶的岐侯。
“呦,我當是誰呢。”
聞聲看去,隻見不遠處馬車上下來一名女子,瞧着和江詩甯年歲相仿,可周身氣質卻是大相徑庭。她身穿桃粉色绫羅,外披一件上等的白色狐裘,半盤的發髻上插着幾隻金制的步搖,珠翠點在側發之上,于光下生輝。
她碾着步子走來,雙手在狐裘外擺動着,一對水頭透綠的翡翠镯子在細嫩的手腕處晃蕩,配以孔雀花紋的鎏金镯,叮當作響,富貴無比,一瞧便是千金風姿。
江詩甯與她在一處,她不施粉黛,也不喜珠寶,反而凸顯出淡漠的山水畫之感,猶如自墨筆下活色生香的仙娥,不可近身。
江詩甯今日高盤青絲,隻配一支簡單的蝴蝶發钗,卻已是國色。
“晗娘?”
她輕聲開口,對面的江晗甯有些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很是不屑,可想起些什麼,卻依舊不情不願地颔首道:
“東陽郡夫人妝安。”
江詩甯微微一笑,邀她同行。江晗甯親切地挽上她的手臂,二人便并肩入了金山寺的院内。
步入正殿,江詩甯便被金碧輝煌的廟宇驚了一驚,她感歎其間各處的雕工簡直栩栩如生,心中不由得更添尊敬。
一旁的江晗甯心中鄙夷,心想這沒有母親的人便是不一樣,沒見識不說,嫁入侯府還不是一樣要獨自來寺中乞求上蒼憐愛,想來也是過得不大好的。
二人同跪,三拜菩薩,心中所求卻大不相同。
江詩甯感念上天讓祖母痊愈,一并求丈夫身體康健。反觀江晗甯這邊,是求自己能嫁進一戶高門,誕下男嗣,此生風光,壓上長姐一頭。
供了香火,又拜别高僧,姐妹二人一同向下走。剛下了正殿的階梯,江晗甯便忽然邀請姐姐與她一車同行。
江詩甯屬實是過于了解這個妹妹。
她生性并非歹毒之人,可惜生母學識過于淺薄,因曾為歌舞樂伎,成日裡隻知争風吃醋,對女兒疏于教導。江晗甯小小年紀便以嫁入高門為志,倒是可惜了這不差的出身和好模樣。
“二妹相邀,我本是不該拒的。隻是家中祖母大病初愈,身旁離不得人,這國家去了,待下次,定與妹妹同行。”
她點頭示意,正要往自家車馬上去,江晗甯卻又叫住了她。
“姐姐嫁入侯府近一載,卻從未歸家省親,家中父母可是想念得緊,日日念叨長姐的名字。想來岐侯官大,先祖又與祖父有舊,想來不願陪着姐姐來府上也是情理之中,可我既今日遇見長姐,豈能不盡一盡妹妹的本分?”
說着,她便伸手拉住江詩甯的手腕,說什麼都要她同行。
江詩甯雖心中清明,可到底是被吓大的,嘴上也礙于臉皮薄,講不出拒絕的話來。正當她一步一頓被江晗甯拉着走時,卻有一人攔在身前,分開了江晗甯拽着的那隻手。
“葉哥哥!”
江晗甯怔在原地,望着面前這位自幼傾慕到大的男人,她心中無比歡喜。可一想到一年前他二人退掉的親事,又覺得再見故人,不免尴尬。
她知道葉酥真正念着的人是江詩甯,可她想着葉酥,以緻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她向母親齊氏坦言非他不嫁,齊氏疼惜女兒,可要妾室扶正生下的嫡女,入宰相府中,做葉平成獨生子的正妻,談何容易?
那時,她母女二人曾想過許多方法。
因着真正與葉酥有婚約之人是江詩甯,齊氏曾想過,不如叫女兒去做個側室二夫人,此事江晗甯願意,可江鴻章不許。他乃文官清流,在朝中立足多年,是有些臉面的,不肯叫女兒為人妾室,以免落入口舌。
齊氏又言,不如與江詩甯挑明了,以沈甯的牌位能否一直安放在江氏祠堂為由,逼她去與葉酥商議,帶着江晗甯一同嫁入府中,同為平妻。江鴻章又駁了,稱齊氏胡鬧,堂堂武将之後,文官一脈,同嫁二女給宰相獨生子,如此明顯的巴結,豈不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本是想着作罷,偏江晗甯鬧着要上吊,怎麼都勸不下。
正焦頭爛額之時,岐侯府竟派人傳回書信,破天荒地允了婚事。
江鴻章一拍腦門,想出換嫁一策來。
江晗甯嘲笑姐姐要淪為燕氏一族人發洩的對象,本歡歡喜喜等着嫁給心上人,卻隻等來退婚的書帖。直到葉酥親口言明,他無心于自己,江晗甯這才啞了火,憋在家中近一年。
她心中自是怨他的,可更是愛他。
而今再見,卻看他擋在姐姐身前,無邊的委屈堵在心口,無法言說。
“晗二娘子,東陽郡夫人既家中有事,二娘子又何必強留。”
未待江晗甯與他說上幾句,葉酥便護着江詩甯離開了,隻留下她矗立原地。來來往往香客不斷,無人在意她是誰,可她卻愈發怨憤。
“江詩甯,好你個浪□□子,收攏了岐侯不說,還纏着葉哥哥不放手。”
她藏在狐裘之下的雙手緊握成拳,眸中現出狠戾。
“你既擋了我的好姻緣,便莫怪我。你我姐妹一場,本是同根,也該讓你也嘗嘗落入口舌,淪為市井談資是何感受。”
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随即側過頭去,看着一個方向點了點頭。草叢後的人會意,作揖後,帶着身旁幾人立刻轉身走了。
“女子最重要的是什麼,江詩甯,你也該知曉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