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無人應答。
爸媽果然不在家,八成是回去上班了吧,宮治想。
餐桌上沒有給他預留剩飯,一片光潔。
他在路過廚房門口的走廊時掃了眼濕垃圾桶,由刮刀拉出來的白色果皮長條耷粘在黑色垃圾袋邊沿,不拘細節隻要垃圾能待在裡面就夠了的作風一看就是媽媽收拾的。
看樣子做飯的人是爸爸,這樣的話,他們中午吃的應該是炖蘿蔔。
冬天果然是被蘿蔔統治的季節啊。
宮治閑散地想着,收回目光,拎着一大包吸吸果凍走入卧室。
脫掉圍巾,換上居家服。
那條紅色的針織物被他挂在阿侑上鋪的床欄邊。沒辦法,門後的挂鈎太窄了,總覺得挂上去會扯松針腳,正好這家夥又不在家,也不會有人叽叽喳喳地和他吵些有的沒的。
“不過到頭來為什麼還是我在戴啊。”宮治彈了彈垂下來的流蘇穗,吐槽道。
自己在大小姐眼裡現在到底是什麼形象?雖然之前他感冒是感冒了,發燒是發燒了,但他生病百分之一百二的原因都在于某些人大冬天的把暖空調開成了冷氣模式吧!
阿侑沒發燒又不是因為他體質好,隻是因為笨蛋不會生病而已。
大小姐有必要這麼精細地對待自己嗎?
“還有這個。”當時她出聲喊住自己,将那把來時他給她撐了一路的折疊傘遞過來,“我就不再多送你了。”
什麼不再多送啊。
送客送到玄關還沒換鞋是走了很多步嗎?
她為什麼能夠把自己的懶說得那麼自然且理所應當至今還是宮治心中的未解之謎。
但宮治覺得能在這種語境下感受到一絲大小姐式體貼和關懷的自己一定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接過傘,心情有些複雜。
話說她家的榻榻米是怎麼回事,大小姐站在上面都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燈光下大小姐腦袋上的浮毛被照得根根分明,飯前因窩在暖爐裡蹭出的靜電讓那些頭發叛變,她整個人呈現出來的氣質也因它們改變。
毛毛躁躁的,溫順的,平和的。
“你臉好臭喔,治。”她站在榻榻米上望過來,十分正經地說,“但是外面在下雪,你還是自己走到學校附近吧。”
——那些全部都是短暫的幻覺!
宮治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低級錯誤,對外表的刻闆印象會誤導人産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判斷,但虎冢觀音的裡面依舊是那個虎冢觀音,那個我行我素、奉行節能主義的大小姐。
或許還多了一點初露頭角的惡趣味。
喔,這也不算第一次,隻是她平時的施展對象一般都是阿侑。
飯前被宮治壓下去的憋屈在心底翹開一個角,雖然她一開始是在随随便便說些什麼,後來也是自己選擇主動回答的,但事後她絕對是有意露出那種笑的!
不發出聲音根本沒有讓它的效果減輕,反而更加強烈了!
從那一暴揍惡男晚開始,盡管說不上來具體緣由,但大家或多或少意識到了一點發生在大小姐身上的細微變化。
有點像從冰箱裡拿出來後微微化開的黃油塊,透着一股特有的淡淡香味,稍微用力便會凹出一個印痕,不過并不粘手,放下後也不需要用洗潔精來清潔指腹上的油漬。
這應該是好事。
可宮治心裡就是熏熏燎燎的,憑空生出一股似火又不似火的東西,明明大小姐對北學長和倫太郎他們就不是這樣,為什麼輪到自己,又變成了和笨蛋阿侑同一種待遇。
就算是關系變好了,怎麼說也該是比阿侑那家夥地位高一點吧。
阿侑可是天天在她面前犯賤,這合理嗎?
最讓人不爽的還是自己從頭到尾真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莫名熟悉的氣味從層層包裹的圍巾裡飄出來,爬進他的鼻間,對,和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樣。
它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引領他的眼睛滑向其主,一些生來便會使用的器官實在很難不主動履行自己的功能,比如宮治看着自己面前頭發微亂的大小姐,暖黃色燈光下那種視覺上偏柔軟的印象會鋪展開來,以至于讓他出于本能伸出手——
報複性的捏了下她的鼻子。
大小姐被這個動作定在原地,意外的神色藏在眼睫下,再一眨眼就被翻了過去。
但宮治一如往常般神情寡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接上一句“知道了”應聲。
“别的沒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在合上門前,他頓了頓,對上她的目光,又說,“學校見。”
回去的路已經被雪蓋上薄薄的銀被,鞋子踩在積雪上發出細細碎碎的嘎吱嘎吱聲響。
雪不似來時那般勢猛,路況還算可以,褲腳微潮,到家後他不怎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