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為什麼選我們?”
“啊?我們不要死啊!”
“别,别殺我,我的錢都給你!求求你!”
還有一些人急中生智面向白存遠,惡狠狠的指着尚官:
“他想威脅您的手下背叛您!我,我絕對忠誠,讓他替我去死……”
尚官一腳踹到了那人胸口上,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
絕望的,慘叫的,挑撥離間的聲音,此起彼伏。
“你不能這樣做,他們是無辜的。”
穆瀾峪緊皺眉頭,終于不再原地幹站,而是上前一步擋在白存遠和那些人中間。
“你看看他們恨你的眼神,他們還是無辜的嗎?”
穆瀾峪聽見了。
有不下十個人在責怪他:“是他把那些惡心的人放掉的,為什麼要我們承擔,這不公平。”
還有一個人見同伴指責尚官有用,也馬上站出來指責穆瀾峪:
“小……先生!先生!他見人就救,不管别人是好是壞,也同樣危險,您别看他厲害,他一路上救的麻煩不少。在您出現之前他還救了一堆老弱病殘,那個老的天天給他孫子偷物資,那小孫子沒事就大喊大叫的,一路都在拖累隊伍。”
他語速極快,言辭懇切:“您讓他替我去死,我,我覺醒了空間異能,我沒告訴他們,他們都不知道,我可以給您搬很多物資,您不讓動我保證不動!”
白存遠把目光放在地上那個跪着指責穆瀾峪的人身上,沒理會那人,反問穆瀾峪:“弱者為保命背棄恩人,也是無辜的?”
地上跪着乞求的人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而沒有血色。
白存遠一句話就将他在道德上判了死刑。
這個小白臉,看着殺伐決斷,卻講道義?
他看走眼了。
他今天真的得死嗎?
白存遠掃視地上那些肆意潑髒水給别人的人,和那些急着想把其他人推出來代替自己死的人:
“為了活着,無所不用其極,可以背叛任何人,這樣的人,和喪屍有什麼分别?”
穆瀾峪說過同樣的話,随意殺人和喪屍有什麼差别。
随意背叛别人導緻别人死亡,又和喪屍有什麼差别。
穆瀾峪喉結滾動一下,仍然擋在白存遠和那些苦苦哀求的人中間,寸步未動:“人在将死前會被逼迫到沒有人性,等到他們知道自己能活下來,就會做身為一個人類該做的事情。”
白存遠在末世調教過很多人,他們都為自己的信念動搖,但穆瀾峪從未動搖過。
他上一世沒有動搖,這一世,在末世這麼早的時候,也沒有動搖。
他相信生命,即使是肮髒的生命。
“逼迫?”白存遠輕笑一聲:“你說我在逼迫他們?”
穆瀾峪張嘴想反駁,白存遠已含着不帶笑的笑意點頭認下:“你想救他們嗎?”
秀氣的人松口,無害的鹿眼勾勒出漂亮的弧度,聲音冷,和他不含笑意卻揚起的嘴角眼睛一樣。
“是。”穆瀾峪站在白存遠和其他幸存者中間,語氣堅定不移。
“如果我不答應呢,你會和我短兵相接?”
護着身後幸存者的沉穩男人表情有一瞬間細微變化,他目光凝肅直面白存遠,義正嚴詞:“你不該這樣做。”
白存遠了解穆瀾峪,穆瀾峪隻會說是,或者不是。
如果他說了類似這樣的話“你不應該”,這種中立而模棱兩可的話。
就證明他不會和他短兵相接,但他不支持也不贊成他的行為。
雖然隻見了一面,但是他不會站在他對立面。
上一世也是這樣,這一世也是這樣。
白存遠從來不相信其他人,上一世,是穆瀾峪一點一點把他的心暖化的。
白存遠這輩子隻在乎過兩個人,一個是在末世屍山血海中為人類殺出一條血路的傳說級異能者帝,另一個,就是穆瀾峪。
在乎帝,是因為白存遠之所以能活下來,帝功不可沒,沒有帝的付出奉獻,整個世界都無法活那麼久,他們很可能在末世中期就被屍潮淹沒。
而且帝在一些末世後期的決議中幫助過他。
但白存遠重生回來并不想找帝。
一是因為帝有自己要前進的路徑,他打破了可能會影響未來太多,不利于他成長。
二是因為不知道帝末世早期在哪所城市。
三是因為,白存遠要找穆瀾峪。
任戈、朱健,他們和穆瀾峪在同一個城市,任戈又有确切的行動軌迹,所以白存遠會先找到他們。
但白存遠從始至終的目标,其實隻有穆瀾峪一個人。
穆瀾峪橫身擋在白存遠面前,有深邃度的眉骨鼻骨在光影下十分立體,即使闆着臉沒有生動表情,都美的驚心動魄。
他是典型的冷美人。
任戈說白存遠是美麗異能,其實穆瀾峪才是真的美麗,如海瀾,如山峪,自有海納百川的溫沉與波瀾,又有壁立千仞的剛毅。
如果真有美麗異能,它應該屬于穆瀾峪。
白存遠上一世第一次見穆瀾峪,是在安全區的……“集市。”
安全區的集市有一條秘而不宣的規則,賣貨者将貨物擺在身前展示貨物,賣身者展示身體——簡而言之,身前沒有貨品又面向集市走道的人,就是要出賣自己身體的人。
穆瀾峪坐在空蕩蕩的攤位前,他頂着末世最多人擁有的闆寸,看起來精瘦不起眼。
集市前半段是晶核和一些武器資源交易處,後半段基本都是空攤位。
穆瀾峪坐在兩個半段的中間,左邊是琳琅滿目的貨物,右邊是搔首弄姿的男男女女。
有客人從前面拿走貨物,也有客人從後面拉走貨物。
有的就地使用晶核、藥品,有的就地使用人……
白存遠路過穆瀾峪的攤位,穆瀾峪仿佛心有所感,擡頭看他。
屍潮持續多年,白存遠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卻在那一瞬間被穆瀾峪擊中了心髒。
像是被一種蠱惑類異能控制一般,白存遠渾身的元異能都叫嚣了一秒。
坐在地上供人挑選的人的臉像濃重的潑墨山水畫,卻在眉心點了一道淺粉的豎紋。那道淺粉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别樣的改變。
由冷到媚。
天宮造物的臉上有一道人間的風情,卻讓他更加不食煙火。
随從白存遠的人見白存遠終于在一個攤位駐組停留,心情由緊張變得激動。
這位城心大人喜怒不定,一路上都沒表現出什麼明顯的興趣愛好,令他惴惴不安。
如今他好像想買個玩物?
“城心大人,您打算買個人玩?前面有無攤區,都是好貨色,漂亮美人兒,一口飯……”随行人谄媚的朝旁邊的平房努努嘴:“帶進去就行了。”
他末了還不忘說一些提起男人興緻的髒話:“長得好看就是好活啊,根本不用生裡來死裡去的去抗那些恐怖東西。欠作踐。”
白存遠被這句話最後三個字勾地來了興緻,走到穆瀾峪的攤位前。
“怎麼賣?”
那雙好看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白存遠絲毫沒有被打量的不悅。
終于,坐在地上的人淺淡的唇一開一合說出了自己的價格:“用食物。”
随行人機靈的送上倆包好的窩窩頭:“這些無異能者隻要飯,畢竟要活着嘛。”他的笑卑微又谄媚,比他嘴中“要活着”的無異能者谄媚的多。
白存遠沒接,随行人立刻會意,扔給了地上坐着的穆瀾峪。
穆瀾峪接了,問他:“你要什麼?”
“明知故問你這不是,城心大人就算啥也不給你你也該麻溜爬起來跟着走。”
“要你。”白存遠說,他很認真。
髒亂的集市試圖在末世保持它該有的整潔,但喪屍不斷圍城的壓力進一步擠壓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間。
普通人除了做繁重的體力工作外,隻有被異能者糟踐這一條路。
異能者們每個都在末世發瘋,見慣了血腥、被迫殺戮又熟悉殺戮的異能者們,各個都脾氣古怪,高等級的異能者更是脾氣古怪發瘋的翹楚。
比如穆志,放出話來要搞所有末世存活的漂亮女性。
比如任戈,屠城,想屠屠,愛屠屠。
随行人緊張的陪着白存遠,生怕穆瀾峪的慢動作引得他不悅:“城心大人都喊你爬起來跟着走了,你磨叽什麼。”
白存遠淡的像水。
坐着的那個人也是。
越平靜的火山爆發起來越讓人無法預料。
随行人急的發瘋。
伴君如伴虎,君沒有明确意圖的時候最是可怕。
好像領導、老婆、老師、媽媽、爸爸、綁架你的綁架犯、殺人犯,同時和你說:“你猜?”或者一句話不說,讓你猜。
一分鐘後,穆瀾峪将半個窩窩頭塞進嘴裡,接受了這筆交易。
上一世的穆瀾峪,卑微,恭順,是任他把玩的玩物。
而這一世……白存遠看着擋在其他幸存者前面的穆瀾峪,他不喜歡這樣的穆瀾峪。
上一世,穆瀾峪隻擋在他前面,這一世,這個人卻要保護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人。
白存遠知道穆瀾峪的性格,上輩子遇到同樣的事情,穆瀾峪也會頂着那張很少有表情的嚴肅的臉,放軟态度請求他高擡貴手,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可這一世,穆瀾峪有鋒芒,他敢擋在他前面。
是自己站的不夠高嗎?
劍拔弩張的氛圍讓好幾個幸存被點名的人想趁機四散逃命。
任戈很有靈性,往門口飛了幾個風刃。
風刃落在那幾個幸存者腳邊,把一個人的鞋都削開一條。
其他人都不敢動了。
末世前期沒人經曆過這種恐怖暴力。
白存遠注視着擋在他身前的穆瀾峪。
穆瀾峪半天沒得到他的回應,無表情的臉已經開始出現嚴肅緊張——他的眉心在不自覺的微微聚攏。
白存遠擡手按在穆瀾峪的肩膀上,穆瀾峪表情微動,白存遠就知道他按着的這個位置有傷。
他沒松手,微微用力:“我不應該這麼做?”他的尾音帶着不屑的冷嘲。
“末世,什麼是應該?我就是應該。”
誰沒有規矩,他今天就給誰立規矩。
昨晚穆瀾峪把越野車停在院子中央,沒有一個人敢接近越野車。
殺二儆五十效果拔群。
“你和我說應該。人類會背叛人類,你拼命保護的人指責你偷偷掌握晶核使用方法是應該嗎?他們指責你錯誤是應該的?”
白存遠每說半句,就向前走一步,步步緊逼,穆瀾峪在他快貼上自己的時候沒撐住後退了一步,聲音卻未退。
穆瀾峪嚴肅沉穩的臉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堅持自己的觀點:“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真正的末世是沒有人活着。”
“真正的末世是惡人活下來。”白存遠手下力氣加重,在穆瀾峪表情終于繃不住的那一瞬間松開。
白存遠在穆瀾峪不明顯的破碎表情中找到了樂趣,伸手敲敲穆瀾峪背後的汽車:“我給你個機會,想救他們,背過去,雙手扶車,撅起來。”
兩個人的距離極近,因為身後就是車,穆瀾峪退無可退。
他看見白存遠眼中盈然的笑。
白存遠說要他的人。
現在就要。
滿院都是人,五六十号人圍觀這場鬧劇。
穆瀾峪不動,所有人的生死都在這一瞬間被僵持着。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他喊道:“對,是你犯錯,為什麼讓我們付出代價。”
“你救的那些人罪大惡極,他們根本不該活,你為什麼要救他們。你為什麼救他們讓我死。”
“你不是要救人嗎,你就聽他的獻身怎麼了!”
“那些人值得你豁出姓名去救,我們就不值得嗎?”
“兩個男人,又不會懷孩子,又不會少二兩肉。”
……
叫嚣,斥罵,埋怨,一句一句不堪入耳卻全入了穆瀾峪的耳。
突然有一個人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哭求起來:“求求你了,你就答應他吧,我們不想死。”
有一個人就有第二個,第二個人也跟着跪下……
第三個,第四個……
叫罵的人似乎突然想起他們懇求的這個人是個多麼善良好心正直的人,也都不罵了,跪下開始哭求。
“我們隻是想活着,我們也不想逼你啊。”
“我真的想活着,我妻子還在等我。”
“求求你了。”
“我們不想死啊。”
“我們難道不比那些人更該活下去嗎?”
“那些壞人都被你保護了,我們不知道保護嗎,我們什麼都沒做過。”
……
好一場,勸人獻身道德綁架的戲碼。
白存遠适時添油加火:“我高興,我才能放過他們。”
他的聲音好像點燃了什麼,沒被死亡點名的人裡有幾個人也跟着跪下了。
“求你了,讓他放過我哥哥吧。”
“我前天才和老公領結婚證,結果就碰見了這麼可怕的末世。
我們,我們就算是末世也想一起走下去,能不能讓他放過我老公。”
“可不可以讓他放過我父親,求求您,您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的,您也能拿我撒氣。”
……
穆瀾峪清冷卓絕的臉在這些哀求中繃緊,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為了找到替換那兩個人的晶核,整整一個晚上殺了數以百計數不清的喪屍,才終于找到兩顆風系的二級晶核。
他拖着散架的身體,剛剛殺過喪屍氣才壓勻,渾身散發着一股力竭的狼狽。
别人看不出來,白存遠能看出來。
穆瀾峪反抗不了他和任戈。
更何況後面還站着“深不可測”從未出過手的朱健。
而且,穆瀾峪不會對他出手。
不知道為什麼,白存遠就是有這個自信。
哀求聲不斷入耳,穆瀾峪站在那些哀求者的身前。
沒什麼力氣,卻一身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