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何歡所言那樣,隻為打發時間,有必要每晚戴耳機目不轉睛地看嗎?
她并非有意“偷窺”何歡的隐私,是《明日回音》的LOGO太顯眼了。
氣壓急轉直下,樓以璇見狀重新活躍氣氛道:“說起來,我和明柚學姐都是海帆的校友,她大我三屆。”
杜禾敏吃驚道:“真的假的?明柚是海帆的藝考生?”
她是有期期看節目,也确實很欣賞主持人明柚,但還遠沒到考古明柚過往曆史的魔怔程度。
“嗯。她念的播音主持專業,考進了衡原傳媒大學,畢業後就留在衡原了。”
樓以璇回憶了一下,接着說:“而且我還在學校見過她兩次。一次是我初三那年的冬天,招生辦的老師殷切地想讓我報名海帆,說給我免學費,還邀請我去學校看藝術節,正好是明柚學姐她們那一屆的演出。第二次是我高三那年的寒假,她回校當助教。”
杜禾敏聽起勁了,走來樓以璇邊上:“你們學校可以啊,竟然培養出了明柚這樣的大名人。你也可以啊,初中就成了搶手的香饽饽。話說,當初沒要個你學姐的簽名或者拍個合影什麼的?”
“沒。不過明柚學姐的人氣一直都很高,在校時就有很多人喜歡她。”
樓以璇換了隻手拿袋子,又狀似不經意地低頭,時刻留意着自己和林慧顔的距離。
要恰到好處。
不遠,不近。
“她是個非常勇敢的人,事業上升期就在社交平台上公開了她的同性伴侶。”
“的确很勇敢。這事我也有印象,兩三年前了吧。”
“爆料說,她妻子是衡原大學的老師。”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她們兩個……很配。”
當時同性婚姻法雖已出台,但民衆接受度并不理想。公衆人物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仍有斷送大好前程的風險。
談到同性婚戀,憶及某些不堪往事,樓以璇和杜禾敏兩人的心情不約而同地變得沉重。
至于另兩人,更是緘默不語。
夕陽下,人影交錯。
四道影子被拉長,每一道影子都藏着不可言說的隐秘心事。
“不說這個了。”
杜禾敏伸展完胳膊,指了指前方的開闊帶,“終于要到了,我們走快點兒吧,太陽公公都要下班了。”
走至山坡小高地,四人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吸引。
夕陽如同一位技藝精湛的畫家,用她那絢麗多彩的畫筆,在天空的畫布上揮灑着橘紅與金黃。
天邊的雲霞在夕陽的映照下,從深紫到淺粉,再到溫暖的橙黃,勾勒出一條條夢幻般的綢緞,緩緩飄動。
還有那四周綿延不斷的山巒的剪影,與天空的色彩交相輝映。
最令樓以璇意想不到的是,從這裡望出去,能看到她曾和林慧顔一起去過的小牛頂。
——林老師,下次時間更充裕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再來小牛頂看一次夕陽。
——好,等你高考完,我們再來。
可後來,她們沒有“再來”。
也沒有“後來”。
她不知道三千個日夜裡會有多少次的落日,她隻知道,她們錯過小牛頂的夕陽,錯過了八年。
“天啦,這也太美了。”
杜禾敏為之驚歎,迫不及待摸出手機拍照,“樓老師、何老師、林老師,我們四個在這兒自拍合影留個念吧?”
她的話音一落,兩道平地起波瀾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就好像湖泊和深海裡的魚兒同時躍出了水面。
遙相一望。
是誰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渴望,渴望着跨越她與她之間的溝壑,去擁抱她赤誠的靈魂。
又是誰的目光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憂傷,像是一本未完待續的書,充滿了未言之語和未竟之情。
她們的心跳在這一刻同步。
每一次跳動都似乎在傳遞着難以名狀的、壓了又壓的情愫。
而每一個微妙的表情又都寫滿了掙紮與驚懼。
杜禾敏咔咔幾下拍完風景美照,招呼發愣的另外三位:“快來快來,此等美景莫要辜負。放心,我很會修圖的。”
樓以璇被她逗樂,把裝有蘇打水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就來。”
何歡的心情也有所好轉。
她笑着拍拍衣服,理理頭發:“好,來了。”
“林老師,就差你了!”杜禾敏着急地喊道,“就拍一張,拍不好我吃手機。”
樓以璇聞言,回頭望了望原地不動的人,倒回幾步,用期待的眼神直直地盯她:“林老師,拍一下吧?”
闊别八年後的第一張合影,我們,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