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說,這菜吃起來有一股雞肉的鮮味。
當水再次滾起來,荠菜羹便成了。
灑些粗鹽,放兩滴熟油,香氣噴鼻。
衆人就着屋裡拿的破碗,一人一碗下去,暖脾清胃,意足矣。
吃完,未雨将炊具收起。
直接把煮炊的火堆攢成了供人取暖閑聊的篝火。
眼下天已然黑盡。
月亮慢慢從雲頭暈出一角。
大地承受着它的恩澤,披上了一層恬靜的銀輝。
山裡也越來越冷。
蟲鳴鳥叫此起彼伏。
大家圍着火堆席地而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總覺得差點什麼。
突然,有個什麼東西,從他們頭頂掠過。
快速穿梭的氣浪,将火苗帶飛,揚起丈高的火星子。
田桑擡頭一看。
終于知道今夜缺點什麼了。
那是隻不明品種的胖鳥。
就在圍着這院子,在屋頂上盤旋。
田桑盯着那鳥,撞了孫晟一下。
孫晟會意,嘴角一咧。
卻透過烈焰嗅到了三抹異色。
是那爺仨緊張的神情。
田桑起身,仰頭看去,“今夜未雨這羹太素,要是有肉就好了!”
孫晟接過話,“怕是隻落單的大雁吧,此刻送上門來,正好!”
他其實并不在意田桑的想法。
隻是看那父子三個神情有異,這才再次出手試探。
“好吃嗎?”田桑問。
“未雨帶了醬,若是腌了就這火炙烤,定是美味!”
“我隻吃過燒鵝、烤鴨、烤全羊,烤大雁還沒嘗過,打下來試試?”
孫晟驟然一愣,很快笑顔回道:“好!”
“萬萬不可!”仙人伸長個脖頸,“我是想說,此時夜深人靜,或許是倦鳥歸巢,哺育雛鳥也說不準呢,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留它一命吧!”
“怎麼,這鳥,你家的?”孫晟問。
“不,不不不是……”哥哥許茂直接站起來。
“那就打來吃了吧!”田桑有些急不可耐了,精股眼盯着那兄弟倆。
她一開口,對面那三個就再無話了。
吞吞坐回去。
神情有些哀傷。
又貌似惶恐。
田桑拄住下巴,觑眼看着那鳥,“怎麼才能将它打下來呢?”
孫晟笑道:“許兄不是獵戶嗎,這弓箭利器,何愁打不下一隻雁!”
說完,兩人就滿臉憧憬的齊齊看向弟弟許盛。
他們的目光就像是飛刃。
刺得許家兄弟睜不開眼。
磨蹭半晌,方才架起彎弓。
那鳥飛得極低。
仿佛在找落腳的良木。
許盛猶猶豫豫。
看看哥哥許茂。
又看看他那仙人爹。
表情裡說不出的無奈與害怕。
“許兄的手怎麼抖了,在怕什麼?不過一隻鳥而已。”
“誰怕?哪有,有,哪……”
他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看這騎虎難下的情形。
打算就閉上眼,囫囵放一箭。
若是射偏了,驚着那鳥。
亦或是以這箭貴,不容有二為由也就罷了。
偏偏孫晟站去他旁邊。
待他放箭時,假裝拌腳往許盛身上一撞。
隻聽半空中‘咻’一聲出去。
箭不偏不倚真就将那鳥射下來。
箭貫穿鳥身,就落在院門外。
見此一幕,那父子三個先是一慌。
接着一擁而上,将那鳥抱起便往竈房裡沖。
說是那箭特殊,為保持肉的完整性,要親自取箭。
還招呼未雨燒水腿毛。
殊不知在那烈焰浮動處。
田桑與孫晟的臉上早沒了好顔色。
片刻,待看向對方,又都笑着掩飾過去。
……
那黑漆漆的竈房裡。
三人正圍着鳥,滿臉愁苦。
但從窗戶透進去的月光照得,那絕不是一隻大雁。
“誰讓你放箭的,這下完了!”仙人闆闆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
他想将那箭從鳥身上拔下來,又不敢下手。
許盛手抖得更厲害。
他也一臉哭相,不敢出聲,“先生,怎麼辦?”那是他對那車夫的稱呼,“這可是主人養了六年的愛寵,我死定了!”
哥哥許茂倒還淡定。
他大膽咽嘴口水,道:“也是倒黴,我們竟然都忘了今日主人要放他來替我傳信回去,他們也可恨,沒吃過肉嗎?連如此可愛的鳥也不放過!”
歎完就埋頭去看那鳥。
此情此景,權當自洽。
可等他摸到那鳥彎鈎銳利的喙時,手立下縮了回去。
那表情,大概是想起這畜生平日仗着主人的寵,戲弄生而為人的他們的兇殘畫面。
許茂心一橫,道:“眼下唯有一法了!”
“什麼?”另兩個謹慎埋頭敬聽。
“今夜的消息是傳不回去了,待晚些主人察覺,定會派人來尋,到時我們如實說了便可!若是主人怪罪,我們就如實說鳥是你射下來的,将一切都推到你身上……”
許盛瞪眼,“憑什麼?”
“别急!一則,你身份貴重又初來乍到,主人不會苛責,到時我與先生再一并替你求情,或可免罪。二嘛,這鳥是那丫頭執意要吃的,我們也是怕暴露身份所以才做了幫兇。然後你再向主人報告,說她特别愛吃你獵下的山禽,日後要跟你做個長久的生意,如此你便可名正言順打入敵人内部了。以後關于她的一舉一動,自可了如指掌,還不會曝露身份,如何?”
許茂說完,有些得意。
也實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待三人達成默契,許茂便着手處理那鳥了。
他先是将鳥身上那箭拔下來。
又用箭将鳥頭刺破,趁機割下毀掉。
以防被人認出這不是大雁而被疑心。
畢竟,這鳥有錢也買不到。
最後又毀掉了鳥毛原本的面貌。
就在此時,弟弟許盛發出了一個作死的疑問。
他看這鳥,問仙人:“您夜觀天象,說她命比國運,這靠譜嗎?”
仙人遲疑的咽嘴唾沫,“臭小子,你是在質疑本仙師的能力?”
許盛沒敢頂嘴。
歇口氣,又換了個更作死的話題,“你們說,主人究竟要從田桑身上得到什麼呢?竟肯為她下這麼大一盤棋?”
這話出口,驚得另兩個的臉色比這夜裡的月光還白。
仙人忍不住了,重重的敲了他的頭,“孺子啊!這是主人的決斷,你敢肆意揣測主人的心思,不要命啦!你爹年輕時可是大殺四方的精明人,怎生出你這個傻牛犢,我……”
許盛受了驚,滿心求饒,再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