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遣墊着軟枕,伸直了腿,說:“你和那四郎很熟?”
“算是吧。”伏思撥着冰涼的河水,說:“怎麼着也認識很多年了。”
廊下燈影一晃,門那邊又走來一人。
姜閑站屋内先往棚下看了,見隻剩下伏思和霍遣,這才大步走過來。
“好在還有人。”姜閑笑容滿面,說:“茶也涼了,兩位要不跟我再去玩一遭?”
霍遣眼瞥過去,伏思已站起身,說:“好啊!去哪兒玩?”
霍遣興緻缺缺,但他今夜無家可歸,加之伏思一番軟磨硬泡,終于還是一道去了。
雨停了,道上活泛起來。
伏思踩過積水,盯着前路突然說:“那邊可沒有好酒坊,二公子要帶我們去遊湖?”
“非也非也。”姜閑面上浮笑,故作神秘地說:“遊湖算什麼。”
再往前走是風來灣最僻靜的一處,那裡停着許多船,除了遊湖,伏思想不出還有什麼好玩。但瞧姜閑這滿面藏不住的春風,他乍現靈光。
“難不成是菀姑娘?”
“伏君知我。”姜閑甚是得意。
伏思說:“那我先要恭賀二公子得償所願。”
姜閑滿心歡喜,聽什麼話都順耳。他樂呵呵地說:“也就是見了幾面的關系,不過當下找你來還真是有事要勞煩。菀菀不知從哪聽說我們熟識,非要我從你那求一扇額間钿。”
“那有何難。”伏思說:“一扇花钿,換菀姑娘一面,細說來還是我賺了。”
霍遣跟在一邊,聞言插嘴說:“你還有此技?”
“這你都不知曉?伏掌櫃所作額間钿,乃烏郡一絕!不對啊。”姜閑側過頭,說:“……你們不是故交嗎?”
伏思和霍遣幾乎是異口同聲。
霍遣說:“不熟。”
伏思說:“久不相見。”
倆人說罷相視一眼,伏思又補說道:“他說的氣話。”
姜閑對他們的事不感興趣,也無心細究。前面就要到了,畫船靠岸停泊,船頭有侍女相迎,接待三人上了船。
伏思由侍女引進屋,霍遣在後擡手掀了簾子,也要跟着進,卻被姜閑擋臂攔住了。
“小兄弟不急。”姜閑攔着他,順手抓住霍遣的胳膊,拉着人往邊上走,說:“裡頭都是姑娘家,你與我且先在外等等。”
霍遣瞟了眼那門簾,沒說話。
姜閑退後一步,雙眼盯着霍遣,突然有些新奇。
“上次見你說是碧雲樓新招的打手,這次又說是舊友。”他上下打量着霍遣,說:“伏掌櫃走哪都帶着你,不像是一般舊友的關系,你此前來過此地?”
霍遣說:“北漠在千裡之外,豈是想來就來。”
“倒也是。”
姜閑想起當官時,北漠來的劄子最令人頭疼。北漠是大延北邊的門戶,長年打仗,敗仗勝仗都是兵家常事。彼時他在翰林院任職,一旦收到漠北來了吃敗仗的劄子,便要連夜待在官廨。同僚個個愁眉不展,朝堂像是被陰雲遮蔽,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緻使他現在聽到“北漠”二字,還有些膽顫心驚。
時過境遷,如今北邊仍未平蕩,但姜閑再也收不到有關北漠的消息,待在這舞樂升平的彈丸之地,反而更能感受到民阜物豐。如今再想起之前種種,隻覺得恍如隔世。
“北漠苦啊。”姜閑唉歎一氣,忽見那頭有船駛近。船頭立着個人,身旁還守着個挂刀衛兵。
“是海兄嗎?”姜閑試探地問了一聲,船頭的人影動了動,他便大聲喊道:“真是海兄,巧了不是!”
海墨光正準備打道回府,見着姜閑這畫船,便知道他與佳人有約。
“真是巧了。”海墨光與姜閑打趣,說:“不是你的船吧?怎麼一個人在甲闆上吹風呢?”
“我與……”姜閑一回頭,看身邊沒人了。
屋裡頭燈暖帳香,伏思正在鏡前給一女子描額。霍遣剛掀了簾進去,立即聽得有人質問道。
“什麼人?”
丫鬟掀簾出來,見過霍遣,便對着簾子内說:“姑娘,是方才和二爺一道過來的公子。”
裡頭的人沒猶豫,霍遣聽得一道溫聲細語的聲音說:“既是一道來的,那便進來吧。”
伏思瞧去那邊,看那簾又被掀開,丫鬟領頭先進來,卻遲遲不見霍遣的人影。他疑心霍遣有話要說,便擱下筆出去,看霍遣臨門站立,似在留意外邊的動靜。
伏思偏頭貼近門簾,悄聲問他:“偷聽什麼呢?”
霍遣指節輕聲叩了叩,示意門外,說:“海墨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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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債茶驅遣,詩情酒發明。—宋·葉茵《次池亭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