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内,方雅穿過走廊時又想了一遍:如果醫院把姜露和安兒姐放到同一間病房就好了,省得她每天這樣走來走去。
姜露的病房在走廊盡頭,遠是遠了些,但因為房間兩面牆都有窗,所以灑進病房的陽光總是很充足。
隻可惜再多的陽光,也照不進姜露的心。
自從從廢工廠裡被救出來之後,姜露從昏迷到清醒,直到現在康複的過程中都沒有開口說過話。醫生診斷姜露的心靈受到巨大創傷,甚至安排了臨床心理學家來和她聊天。
那位心理學家應該是剛畢業不久,對一切都還充滿熱情。他經常抽時間來看姜露,還用心地找了很多不同的方法,嘗試打開姜露封閉的内心。
方雅剛要進病房的時候,便看見那位年輕的心理學家再一次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看來今天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
方雅有些失望,她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換了一個朝氣蓬勃的表情走進房間。
「今天陽光超好!」
方雅挂着個燦爛的笑容,「我剛在外面走了一圈,全身都暖呼呼的很舒服。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姜露坐在病床上,呆呆望着窗外一隻飛過的鳥,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方雅的話。
一開始,方雅也曾因為不習慣姜露的冷淡而覺得難過,但過了一段日子後便習慣了。方雅兀自坐到姜露床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分享學校的事情。
見姜露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方雅便掏出幾本她托朋友買的明星相冊,還興緻勃勃地将相冊塞進姜露手裡,但姜露還是呆呆地盯着外面,一動不動。
于是方雅故作興奮地打開了相冊,選了些男明星袒胸露背的照片在姜露面前晃,裝出一臉垂涎欲滴的猥瑣樣子,還認真地舔了一圈嘴唇。
多餘——姜露連眼尾都沒瞄她。
方雅算是沒辄了,隻能宣布投降。
她把明星相冊疊好放在旁邊桌上,将方俊拿來的收音機擱在上面,順手扭開了收音機。隻一瞬,收音機的聲音就掃去了房内的空蕩和孤寂。
方雅不知道姜露想聽什麼,于是每個頻道都聽一會兒,決定挑自己想聽的就好了。
「那我們繼續探讨,到底每天服用維他命補充劑對身體是否百利而無一害呢?有請譚博士為我們分析其中......」
「但我覺得土耳其雪糕最特别的地方,還是在購買時和老闆鬥智鬥力的過程......接下來給大家送上一首『土耳其冰淇淋』,誠邀各位聽衆和我一起用耳朵品嘗個中滋味......」
「P國自突破H國防線以來,連日在H國境内擄走士兵,甚至平民百姓......」
方雅調頻道的手一頓,眉心一皺,側耳傾聽。
「一名到H國參與音樂節的U國女生遭P國士兵綁架及槍殺,同行友人則被脫去衣物,綁在坦克車後拖行示衆,最終死亡。有人表示,曾目擊P國士兵亵渎其遺體......」
方雅吓了一跳,慌忙按停收音機,但她太過手忙腳亂,收音機沒關好,反而錯手轉了一個粵曲頻道。方雅心道不好,匆匆瞄了姜露一眼後,卻微微張開了嘴——
姜露終于有反應了。她眼裡盈滿了淚水,靜靜聽着那小生凄楚的歌聲在病房之内回蕩——
「禅院蕭蕭歎孤影,彷似杜宇哀聲泣血夜半鳴,隐居澗絕嶺,菩提伴我苦敲經,凡塵世俗哪堪複聽——」
「情似煙輕,禅心修佛性,夢幻已一朝醒——」
姜露的眼淚落到雪白的被單上,連日來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又微弱。
「我每次合眼,都會看見幾個和我一起被關在鐵房裡的女生,那些面孔每次都不一樣,但都很蒼白、很害怕......」
「我知道那是我想像出來的人,因為和我關在一起的人都被救了。但我總覺得,那些就是被拐了的人,就是在世界某處被拐賣的人,沒有自由,被人任意蹂躏、痛苦絕望。但我隻是知道,我隻能看着,我什麼都做不了......」
姜露茫然地望向窗外,雙眼無光地低喃:「為什麼,世上有這麼多罪惡?」
「為什麼是他們?」
「為什麼?」
***
燃霞山。
日落之際,太陽在雲霧之間緩緩下墜。日光點燃了天際,滿天的雲霧燒成了姹紫嫣紅的熊熊烈火,延綿萬裡。
黎焰和狂炎在燃霞山其中一處山峯之上看着前方如火的彩霞,月餘來看了無數次的景色仍叫他們震撼。雖然黎焰不曾說出口,但他每次望着滿天流光溢彩的雲霧時,總會想起長白山上五彩鳳凰群飛的情境。
或許是兄弟之間的默契,狂炎在一旁看到黎焰發怔的目光,居然猜到了他在想什麼,用一種不置可否的語氣道:「也沒什麼,就是一坨花枝招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