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從壽南回到海城,已是後半夜。淩晨兩點,公路寬闊,世界清甯。
吳瑕被周弈背上樓。她在海邊還覺得這種姿勢無所适從,現在已經可以安然趴在他寬闊的肩頭。
吳瑕兩隻手各一束花,懶洋洋打個哈欠,“已經兩點多了,等下你把我放到五樓就早點休息吧。”
大半夜把别人叫出去看海這種橋段居然也發生在她的生活裡。浪漫之後生活還要繼續。
“你行動不方便,今晚去我那?或者我去你那湊合一晚上。”
吳瑕短促地啊了一聲,聲線平平,驚訝的意思。
進度這麼快嗎?
今晚剛剛在一起而已。
雖然說都是成年人,她不抗拒這件事,但是是不是太快了?
半晌聽不到她的回應,周弈回頭,看到她糾結羞澀的神情,“你在想什麼?”
吳瑕斟酌後,認真道:“雖然我很喜歡你,我還沒有做好同居的準備。”
周弈愕然,解釋:“我睡沙發。”
吳瑕整個腦袋埋進他肩頭。
-
最後決定去吳瑕家。
她睡自己的房間,周弈抱了枕頭被子下來,在沙發上湊合一晚。
吳瑕行動不便,回卧室換衣服、去洗手間洗漱,都由周弈抱她過去。
洗漱結束,擦過護膚品,等他把自己抱回去,不由感歎:“感覺自己像個小孩子。”
“嗯?”
“像被寵壞的小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事無巨細地被照顧。吳瑕說:“看來受傷也不完全是壞事。”
周弈啞然失笑。
“周弈,你生病的時候有人這樣照顧你嗎?”
“年紀很小的時候,外婆這樣照顧我。”
“後來呢?”
“後來她不在了。”
“對不起......”
“我是說不在我身邊了,她在國外。”
“......”吳瑕有種被耍了的感覺,氣鼓鼓看他。
周弈笑,彎腰将她放上床,掀開一旁的被子,吳瑕撐手挪過去,躺下身說晚安。
雖然佯裝生氣,她眼神裡還是有種包容的喜悅溫柔,周弈這時并不明白。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再次聊到這事,她才說到自己在想什麼。
她說此前覺得他太寡薄,孤寂感如影随形,有時候看到他就會隐隐心痛,這一刻覺得慶幸,慶幸他成長過程中沐浴過愛的光輝。
-
吳瑕周六這天睡了一整天,晚上躺下來沒有困意,熬到天色大亮,才昏昏沉沉睡去。周六日不設鬧鐘,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她坐起身,緩了緩起床氣,掀被下床,差點忘記腳傷,輕微的刺痛提示着昨天的一切。
那麼她現在真的是在戀愛中?
吳瑕單腳站立,盯着房間的紅漆木門,眨巴眼睛。
笃笃笃。
敲門聲。
“吳瑕?”
吳瑕如夢初醒,“我醒了,你進來吧。”
周弈已換了身衣服,神清氣爽,“先洗漱,換身衣服,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吳瑕以為開場白會是‘昨晚睡得好嗎’,這樣的客套話,居然是去醫院。
“我覺得我的腳沒有什麼問題......”她嘟囔,看到放在茶幾上的小花盆,短枝已經生長綠芽,“那個花盆,送給你。”
周弈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是冬天的時候,有對母子在擺攤完成實踐作業那次,你送了我一束花,我也該送你的,這是我當時買的月季,扡插的枝子,希望可以在你那裡重新開花。”
“謝謝。”周弈說,“等從醫院回來之後我會把它帶走。韌帶的損傷不做檢查很難确診。”
話題轉移失敗。
“......好吧。”吳瑕猶豫片刻,妥協了。
她洗臉刷牙,換了身衣服。腳踝還腫着,打算穿拖鞋出門,光腳似乎不禮貌,于是坐在門口穿襪子。
“不喜歡去醫院?”周弈半蹲在她身旁。
吳瑕将襪口撐開套上腳尖,想了想,“也不是不喜歡......對于低精力人群來說,任何需要離開家的事情,都很麻煩。”
周弈擡手彈了下她的發頂,“真是大小姐。”
周弈這樣說着,吳瑕很不服氣,但這趟醫院之行與她從前一個人倉皇忙碌地繳款、找科室、排隊等醫生的體驗很不一樣。
從挂号開始,因為臨時挂号沒有号源,周弈開車帶她轉去另一家綜合醫院。好像‘除了天塌下來,别的事一概當無事處理’,這種感覺。吳瑕被這種氣場影響,氣定神閑許多。
這些她暫時不會告訴他。
誰讓他笑她大小姐。
醫生給吳瑕做了核磁和X光,說骨頭沒事,韌帶損傷,需要帶支具制動,下個月複查。
從醫院出來,吳瑕請周弈吃自己讀書時最愛吃的一家披薩店。開車到了地址,他才發現自己吃過這家,甚至有段時間頻繁來這裡。
跟吳瑕對過時間線,她那段時間恰好去外地實習,所以錯過。
偶爾要感歎緣分的神奇。
在店裡吃過飯,又去隔壁打包兩碗馄饨,回到家已是傍晚。
推開門,一室靜谧,卧室門敞開,南向的窗投來夕陽,在地闆投下窗扇形狀的溫暖金色。
周弈接電話,吳瑕單腳跳着坐上沙發,癱下去。每次從外面回到自己的小屋,坐下來的這一刻,感覺靈魂會随之放松。
“......結束了麼?......嗯,以後回申城有機會見面,代我跟夏老師問好......”周弈換了隻手聽電話,将外套挂上衣架,低頭換拖鞋。
“我嗎?”周弈對聽筒說,擡眸睇了眼走向廚房的吳瑕,“沒什麼事,女朋友崴腳,陪她去了趟醫院。”
吳瑕正提着玻璃杯,分出兩杯涼白開。
耳朵自然地捕捉到了“女朋友”這個詞,覺得新奇而陌生。
周弈進廚房時,她還是一副神遊太空的表情,被揉了把腦袋,“想什麼呢。”
“沒什麼。”吳瑕遞給他一杯水,“同事的電話嗎?”
“一個師弟。”周弈仰頭喝水,“今天有同門聚會,我推掉了,導師叫他打電話問我情況。吃頓飯而已。”
吳瑕點頭,“你的畢業典禮在什麼時候?典禮之後就要離開海城了嗎?”
“畢業典禮一般在六月二十左右。”周弈頓了頓,“但我六月初就得去申城。”
“這麼早。”
周弈覺察吳瑕語氣裡的失落,心底有些歉疚,她卻吞下一大口涼白開,放下杯子,“那我們這段時間都一起吃飯吧,反正你工作室離這裡很近,我這幅樣子,需要請假。”
大義凜然地做了這個決定。
“好,一起吃飯。”
吳瑕盯着他看了兩秒,“周弈,我感覺你現在跟我的第一印象反差很大哎,是我的錯覺嗎。”
“怎麼。”
“感覺你比第一印象好相處得多,脾氣也不是那樣冷酷,甚至算得上溫和。”
“我的脾氣确實一般。”周弈說,“大部分人覺得我冷漠寡言,有些人背後叫我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