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醫好麼?"她嗓子發緊,九郎盯着她泛紅的眼尾,故作輕松地一揚眉梢:"師父在呢,哪有醫不好的病。"
"那季老神醫...人在哪兒?可還周全?"秦知歸緊追着問,九郎嘴角硬是扯出個笑來:"眼下無礙。"
"那便好。"至少大家都性命無虞,便是最好的,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身後仆固隽珩卻沒了耐心,随扈的侍衛刀鞘一擡,便朝她甩手趕人。
"你...還好麼?"九郎忽然仰起臉,日光鍍在他臉上,眉眼之間更有顧成淵的影子,秦知歸恍惚了一瞬,才點了點頭:"一切都好。"
九郎見她面頰尚有些血色,"嗯"了一聲,秦知歸目光不舍的從他面上移開,輕聲叮囑:"照顧好自己和老爺子,我得空再來瞧你。"
"瞧上那小郎中了?"仆固隽珩見她自九郎處離開便神思恍惚,斜眼睨她,"啊?"秦知歸被他問得發懵,怔了半晌才擺手:"沒有的事。"
仆固隽珩聞言眉峰一吊,顯然是不相信的,秦知歸也懶得與他解釋,見他又引着自己往府外拐,忙拽住他衣袖問:"那個少...咳,少主,我們要去哪?"仆固隽珩停下腳步,有些不悅道:"少主二字,燙着舌頭了麼?"
"倒...也不算。"秦知歸堆起虛笑辯解:"還喚得不大順口而已。"
"呵。"仆固隽珩溢出聲冷笑,眼尾斜斜掃向秦知歸:"不順口是嗎?"
郾城群芳閣。
同為胡人貴族的達魯仁蹬着麂皮小靴,用嵌滿碎玉瑪瑙的彎刀尖挑開包廂珠簾,戲谑道:"仆固隽珩,今日又玩的什麼新花樣?"
要說達魯與仆固兩族,乃胡盧王朝最有權勢的兩大氏族,這些年明争暗鬥從未停歇,達魯仁作為年輕一輩裡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纨绔,常常被長輩們拿來與同齡的仆固隽珩比較,他早積了滿肚子怨氣,今日偶遇,總要尋機刺他幾句才痛快。
仆固隽珩此刻歪在個絕色舞姬懷裡,那女子一臉異域長相驚為天人,裹身的紗裙更是豔得紮眼,香肩細腰全露在人前,像被五彩輕紗籠着的一塊上等美玉,兩條藕臂勾着他脖頸,左手擎着銀杯往他唇邊送,底下還有個穿金戴銀的舞娘跪坐着,十指正給他揉着小腿。
前頭彈琵琶的樂姬更是活脫脫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娥,紗袖翻飛間露出一雙玉足,踩着金絲滾邊的毯子起落不停,腳踝上纏的鈴铛随着舞步撞出清脆的響,倒叫秦知歸頭一遭感受到,什麼叫做紙醉金迷。
而秦知歸此刻正貼着包廂牆壁站得筆直,兩手把随身布包袱高舉過頭頂,一遍遍拖着長音喊:"少主——少主——少主——"這便是仆固隽珩罰她的花樣,非要喊到他聽順耳了才作罷,就這動靜太大,把在隔壁吃酒的達魯仁給引了過來。
達魯仁背着手繞着秦知歸轉圈,眼珠子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透徹,這人滿臉絡腮胡,辮發亂糟糟披在羊皮坎肩上,渾身散發着羊膻味,連素日粗蠻的仆固隽珩竟也被他襯出三分雅緻來,秦知歸見他逼近,連忙噤了聲,把布包往懷裡緊了緊,拿眼神打量了回去,心中卻思忖道:"敢當着面直呼仆固隽珩名諱,必是身份相當的人,方才他看仆固隽珩的眼神裡也是藏不住的嫌惡..."想到這兒,秦知歸忽然生出一記,既然那人成日愛折磨自己,這麼好的機會怎能不給他添點堵?
這纨绔沒踏進過中原地界,何曾見過盛京裡嬌養出來的姑娘,面皮兒跟桃花瓣似的透着粉,皮肉嫩得能掐出水來,雖不似胡女明豔,倒像山澗清泉般直往人骨子裡滲,滲得心尖發癢,他眼珠子黏在秦知歸身上撕不下來,咂着嘴直念叨:"中原女人,水嫩!"
說着,一雙手就朝秦知歸面上伸去,秦知歸側身躲過,達魯仁撲了個空,惱得沖她吼:"你躲什麼!?" 他當自己這兇相能唬住人,哪曉得秦知歸早想好了脫身之法,瞅準他擡手空檔時鑽了出去,中原女子身量雖不算纖巧,擱在這群人高馬大的胡漢裡卻靈巧得很,達魯仁手還懸在半空,她早抱着包袱蹿到了仆固隽珩身後。
方才扯着嗓子喊了百十遍"少主",現在可不就派上用場了,秦知歸瞄着仰頭灌酒的仆固隽珩,清清嗓子把"少主"二字喊得字正腔圓,一臉委屈道:"您瞧那胡子拉碴的人,方才舉着巴掌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