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金道:"托女公子的福,我們兄弟四人一個不少,是挖不倒金子和他們分開讨生活了。如今也巧,竟還能碰上您。"
嬰齊見他們個個身健體強,臉上卻有抑郁之色,思想道磨煉後或許能用,便有心想将他們留下:"從沙地到水海,你們跨度倒大,新東家如何?"
讨金苦笑道:"不怕女公子笑話,我們來時的船翻了,前東家不知在哪條魚肚子裡。經此一遭惜命得很,留在此處不敢上船,又不是本地人,吃盡苦頭不說還沒賺到兩個錢。再等一位有本事的東家罷了,所以滞留到今日。"
嬰齊笑道:"我的船不多你們幾位,你們不怕我的船翻,盡可以來。"
英粲忽道:"船翻在海裡,你們還活着,真是好命。"
奪金聽言,忙笑道:"趙家的船怎麼會翻,是女公子心善,我們兄弟四人必結草銜環,為女公子效命一世。"
英粲見人不理自己,看向嬰齊。嬰齊解釋:"他們投奔的東家沒用,要找新的,問我們願不願收呢。"
英粲帶着氣道:"憑什麼要他們,不清不楚的碰到,誰知道是什麼人?"
嬰齊不避人道:"不聽話丢海裡就是了,咱們家還怕過半路的人麼。"
讨金忙做保證:"早有投奔女公子之意,今日遇見并非偶然,聽聞趙家的船來了,跟着的是少主,我們已跟了您許多日。今日投入門下,忠心可鑒。"
嬰齊并不怕人不忠心,又觀其可用。張氏一事過去許久,并未出一點兒風聲,可見是信守承諾的。
當即又道:"你們在江湖上跑來跑去,該是見過世面的。往後就你們四人一組,為我辦些事也算省力,也全了你們兄弟不分開的念頭。"
讨金連連點頭,嬰齊見快到住所,又問:"用過飯沒?"
讨金不好意思低了頭,奪金續上話頭:"用過了,隻是錢少沒吃飽,餓不死而已。女公子也見到我們多落魄了,四個人總幹不夠吃的。"
嬰齊給了他們一把錢:"也不差這時,這樣,你們吃飽了飯,把帶回來的人洗幹淨。過後醫師去看,你們派個人來回我的話,其餘人跟着照顧。"
幾人點頭,嬰齊離去,半時辰後,讨金打着飽嗝,與奪金一同來回話。英粲見狀好笑,命他們奉上茶水來壓一壓。茶水下肚,奪金坦誠道:"許久沒吃過飽飯,用飯時都沒舍得喝一口茶壓了我的肚子。有一頓沒一頓的,哥兒幾個都是敞開了肚皮吃,現下褲帶還是半松的呢。女公子勿怪……"未說完又打了一嗝,又咽下接道:"女公子勿怪我們,我們餓怕了。"
嬰齊道無妨:"幾時到的,帶回來的人可識得。"
讨金不欲廢話,張口壓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紅了臉把自己所知全盤托出:"他原是周家公子身邊的,初見時也似公子打扮。有一日聽說得疫病,周家便把他撇下了。算來該是去年秋的事,被人欺侮太多,瘋癫又癡傻。有可憐他的姐兒們送幾口吃的,送幾件衣裳,便活到了現在。"
嬰齊呐呐:"近一年了,難怪如此。"
醫師也來回話,周努隻是受驚才變得如此,身上病也好治。嬰齊知他不會傳染給人,便帶着上了船。
周努也怪,醒後見人就笑,但男子一碰,便大喊大叫。女子觸碰倒不反常,乖順得很。船上的人什麼髒事沒見過,都心照不宣的閉口不言。所有人初英粲外,心内十分明了。
嬰齊屢次見英粲半張的口和猶豫的神色,為她解釋道:"欺負他的人該是男子,救助的是女子,所以才以性别區别對待我們。"
英粲恍然大悟:"畢竟女子不會無故打人。"
嬰齊笑道:"知道了也無妨,聽醫師所言是許多名男子曾收留過他,把他當女子壓在身下。初時我便懷疑,後來問了醫師才确定,他身上有的地方已經變了。"
英粲愕然,許久說不出話,最後道:"真是可憐,他明明也是貴公子的。"
嬰齊道:"他能讓我們碰到,也虧得是個公子。若是小姐,此刻該是被逼着生育。這家生完賃給下一家,或者這家生六個賣兩個死兩個,他就因是公子才逃過一劫。"
英粲已被震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一整夜被驚得睡不着。她頻繁翻身,嬰齊勸道:"可憐人多得很,就算朝廷立了相關條例也不能避免,還得是靠做官的大抓。但男方大多都會以孩子不能沒有母親做借口,朝廷大概率也會将那些可憐的女子留下。要我說孩子不是不能沒有母親,也不是不能沒有父親,我見過太多哭哭啼啼的母親和無所事事的父親了。如果可以選擇,她們應該也不想被生下來。"
英粲哽咽道:"好想她們全能逃跑成功。"
嬰齊附和:"會的,總有人會去救她們。你以為咱們家的婦兵哪裡來的,女戶那麼多是為什麼,大多是我從她們的丈夫或者公婆手裡買回來的。初時還哭哭啼啼,後來知道有路走誰也不願浪費力氣哭訴。女人是很能咬緊牙齒并用恨全天下的力氣賺錢的,這是女人的天賦。"
她們帶着恨意,在天地中行走,隻為找到自己的出路。有條路走,哪個女人會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