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齊将周努帶在身邊，婦兵們沒事時便圍擁住他給予安全感。周努自上船後很少見男人，慢慢乖順了許多。

海上又行兩月，趕在過年前到了家。趙劍铮見到周努，一時之間不敢相認。見他如同癡子一般，又請了諸多醫師前來診治，衆醫師商量着如何給他治病。

周努旁人不識，連嬰齊也叫不明白。被救之後見嬰齊第一眼，喊娘。後來見趙劍铮，又懵懵的叫娘。有時他喊娘，兩人都分不清叫的誰，但都會應聲。

趙劍铮同溫華年說起此事道："但凡見過我少年時模樣，又見過嬰齊模樣的，都說很像。當年丘阿記事時，我約摸就是嬰齊的年紀。"

溫華年心裡可憐起周努來，并不算長的二十來年，最後不清醒時找的就是娘。

嬰齊早為魚潛向官府合了戶籍，後又寫信讓羅千乘查周家出海一事。因周努病了，離不得人，開春溫華年自個兒上了京，趙劍铮與嬰齊留下看顧周努。

許是有了娘，又有了妥帖照顧，藥一貼一貼吃下，周努竟有了好轉。七月時，周努已能生活自理，舉手投足與常人無異。

秋，又逢重陽節。嬰齊與福團二妹坐在院裡看菊，順手為她二人簪上。乖坐一旁的周努也不能落免，頭上七七八八被福團簪了許多朵。

他半醒半病問嬰齊道："娘知道麼，民間重陽節簪菊的風俗，兒在宋代周密的《乾淳歲時記》讀過。"

福福開口笑道："那你讀過很多書，那你很了不起喽？"

周努正坐在菊叢之間，日光之下，菊影悄悄而動，爬到他的腿上。他聽不到嬰齊的回答，又道："我有兩個娘，卻沒有兄弟姊妹，這不對。"

團團拍手笑起來："瘋子，你又要說瘋話了。"

嬰齊輕喝，打斷團團，溫聲對周努道："你有妹妹，隻有一個娘。以後病好就能分清了，不妨猜一猜兩個娘之間，誰是娘，誰是妹妹。"

周努先被笑，又被叫瘋子，悶悶的紅了臉低頭不語。福團吃了好一會去果餅，才聽到他問："娘，我真的瘋了麼？"

嬰齊道："半瘋吧，也沒有瘋得那麼厲害。"

周努口中自念着"半個"，想它的含義，所有所思。時興果餅用完餘一塊，福福拿起遞給團團："這一塊給妹妹，我吃得快多用了幾個。"

團團接過，掰成兩半："一人一半，我們一起吃。"

嬰齊正在英粲簪菊，聽後道："一塊餅而已，何至于？再去廚房說一聲就是了，還要不要了？"

英粲道："不必如此推來推去，不争不搶真好。"

周努一旁聽着，覺這話他曾說過一般。思前想後弄不明白，默默的搜尋回憶。忽聞趙劍铮呼着嬰齊名字走來，呆聲道："嬰齊？她是誰？好熟悉的名字。"

嬰齊隻當他又要說瘋話，接下他的話答道："該是誰家孩子的小名吧。"

周努愣住，咂起嘴來："像是位周姓人家的女孩子。"

嬰齊聽這話翻了白眼："不姓周，你才姓周。"

周努問道："我的小名是什麼呢？我也有小名麼？"

趙劍铮過來恰聽到這句，回他："好孩子，你叫丘阿呀。"

"丘阿？"周努驚道："像是和嬰齊一樣，也是小名。"

嬰齊心道廢話連篇，自己問小名，告訴他了，他說像人的小名。

隻聽周努又道："也像周家的孩子，周丘阿和周嬰齊麼？"

趙劍铮見他想到一點東西，激勵道："對對對，就是如此。你還能說出娘來麼？"

周努笑道："我娘是趙娘子，這裡有兩個娘。"說完手指向嬰齊："但我知道，她還不是一位娘子。"

嬰齊頓來了興趣，指着自己："我叫趙蹊，就是你說的嬰齊，是你胞妹。你還有許多兄弟姐妹，讓我想想叫什麼。"

周努認真聽着，嬰齊回憶信裡的名字，念道："周衎、周怡、周洓……"前幾個名字，周努都無反應，聽到周洓的名字，憋着氣不肯呼吸漲紫了臉，不言語就是咬牙閉氣，将自己憋暈過去。

府上又是一陣忙，周努醒後病卻好了，認誰都準的很。也不再多說胡話，大多時候像木頭一樣安靜呆着。一日襯醒，嬰齊屏退所有人，與他面對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