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城市的居民必須遵守監管者訂下的法規,反抗便是罪,無論你是否傷害到别人。”法官看起來早有準備,答起來異常流暢。
“那是居民,不是我。”
“你在這個城市,就必須服從。”
“權利和義務是相對的,我從未受過這座城市的善待,唯一一次和你們的交涉就是被逮捕關進監獄,憑什麼服從你們?”
“那是因為你犯罪在先,不是我們故意刁難。”
“我犯了什麼罪?”
“違反機關法令,法律規定老屋來的人與普通市民不得有私下接觸。”
“為什麼?”
“這是法律,沒必要向你解釋。”
“你們怕我們?”摩亞冷笑。
法庭上的空氣又産生了微妙的流動,幾乎每一個人都不自在的做了小動作,或低頭,或抽氣。
摩亞擊中了一個人人心知肚明,卻拼命用華麗辭藻掩飾的真相。
“J-072号,請注意你的言辭。”旁邊的律師開口了。
“那就換一種說法,你們輕視我們,認為我們天生就低人一等,天生就該被踐踏被侮辱被随意使喚随意觀賞,”摩亞昂起頭,“請問法官大人,是哪一種?”
“我們限制你們的行為是為了保護你們,請不要誤會。”
“失去了起碼的自由,沒有名字,連一個選擇生活方式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保護嗎?保護至少該由被保護者來決定是否需要,而不是保護者的一意孤行。”
“有時适當的強制手段是必要的,你以後便會了解。”
“我一早就了解,你們之所以能夠使用強制手段,是知道從老屋來的人太懦弱,沒有反抗心。如果有一天我們要争取自由,任何槍炮都無法壓制,每個人都為自由而生,也會為自由而死。”
“住口!——”
摩亞對法官的警告聽而不聞,轉身面對已經漸漸吵鬧起來的觀衆席:“在座的你們都是我的同伴,難道你們真的喜歡生活在人造陽光和空氣裡,不想品嘗一下自然的氣味嗎?”
“你們每天每天都獨自長籲短歎,有沒有人認真想過要做些什麼?機關的無理約束之罪為什麼要你們來贖?誰都沒有必要為他人的過錯承擔任何責任!”
幾個士兵沖了上來,拽住他。
摩亞并沒有掙紮,掙紮沒有任何意義,而他想說的話,也已經說完了。
“你們沒有力量,無法過上安逸的生活,我們是在保護你們。”法官冷冷地說。
“如果有一個真心喜歡的人,那任何生活都會是安逸的。”摩亞望着他。
“……今天休庭!”終于,小棰再次敲動,結束了混亂的場面。
審訊室裡。
“他在對你表白呢。”身後傳來上校的聲音。
我忽然感到全身無力,不禁苦笑起來:“可惜我不配接受他的愛。”
“你們真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伴侶,無論在哪方面。”上校丢下這句話,離開了房間。
一切就此結束。
我被帶回了囚室,重新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
我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玻璃屏幕,仔細回顧法庭上的事。之前的假設并沒有錯,沒有我在身邊,摩亞的确會更優秀。
過去我們形影不離的時候,他很少跟别人說話,即使受了再大的冒犯,也隻會冷臉盯着讨厭的人,然後沉默地走開。即使開口,他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尖利地與人正面交鋒,為自己而戰鬥。
我們已經不再需要彼此的羁絆。
想到這裡,心情忽然輕松起來。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上校正坐在我的床邊。
“我來了好久了,沒想到你居然能睡得這麼熟,”見我睜開眼,他微笑着開口,“今天要舉行第二次審判,你不關心嗎?”
“還好。”
“昨天摩亞的搗亂,倒是讓你們多了一次見面的機會。”
我覺得胸口好象被什麼堵着一樣,不想說話,隻是笑了笑。
“你的眼睛并沒有笑。”上校直直地看着我。
“可惜我看不見自己的眼睛。”我想起身,卻被他按住。
“我現在突然對你的經曆很感興趣,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他問。
“履曆表不難找吧?”這個人總是在不停地考驗我的耐心。
“這隻是你來到這個城市以後的經曆,之前呢?”
“即使是市長,也沒有權利盤問一個市民在定居之前的事吧?”
“别人當然是,但你不一樣,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昨天不是還說很厭惡我這種人嗎?”
“剛才看你睡覺的樣子,我改變主意了,我想看看你的另一面,比如憤怒。”
“我不知道你喜歡暴力的人。”我盡量把表情放松。
“不是,隻希望能看見真實的你。”
這個人不僅瘋狂,而且傲慢,是因為臣服在他腳下的人太多了嗎?
無論如何,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況且,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讓我牽挂的了。
我站起來,微微一笑:“上校先生,請問你身上有沒有鐘表一類的東西?”
“你想幹什麼?”他挑起眉。
“讓你看看我反抗的樣子。”
“難道想用表砸死我?”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銳利的眼看了我一會兒,他的手往懷裡一探,掏出一隻金色的懷表。
我一聲不吭地接過去,開始擰動發條。
本來還想看看今天的二次審判,可惜一切已經全部被眼前這個人打亂。
我想試着原諒他,可是他又一再觸犯我的禁區。
我不想生氣,可是你偏偏一再惹我。
你一再踏過我忍耐的底線,在我面前炫耀你的無禮。
所以,我确實有一些憤怒。
以及遺憾。
你要付出的代價,将會很沉重。
上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