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走過去,輕輕叫了他一聲。
“你是從這裡面來的嗎?”他見那個人回過頭,便指了指老屋的門。
對方隻是從手臂的縫隙中露出眼睛,一聲不吭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深邃的不見底。
“不是嗎?那你是不是迷路了?你叫什麼名字?”醫生附下身子,又問,心裡估摸着這個人的年紀。
“……西利爾。”坐在台階上的人終于擡起頭說話,還輕輕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既天真又羞澀,帶着毫不掩飾的快樂,好象是很高興有人來和他搭話。
“你姓什麼?是哪家的孩子?”醫生之所以叫他孩子,完全是由于他的這種表情。
那個叫做西利爾的人想了一會兒,歪着頭回答:“萊恩,我的姓氏。”
可是這麼明顯的猶豫,根本就是等于在告訴别人:這是謊話。
好拙劣的演技,甚至根本不能叫做演技。
不過醫生不是警察,也不想追究,他願意繼續和這個人說話,完全是被他怪異的氣質所吸引。
他像個單純的學生,也許已經成年,卻很奇怪的有一種介乎于成人和少年之間的氣息,似乎還沒有長大;而見到陌生人時,更是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警惕,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醫生以為他可能會有智力上的問題,以至于心理發育遲于生理,便多問了他一些事。
西利爾答得很流利,沒有犯任何錯誤,隻是回答問題的時候一直在笑。
醫生莫名其妙,有些不快:“你笑什麼?”
“别再問了,我什麼都懂,”西利爾一邊笑一邊站起來,順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或者說,我看起來像醫院裡逃出來的病人?”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微笑的眼中突然透出一絲不屑,好象是很不高興醫生的這種做法。
這個人大概是哪個有錢人家裡,跟父母鬧别扭逃出來的孩子吧。
醫生心想,這樣一來,西利爾奇怪的表現便都能解釋了——對人沒有戒心,被冒犯了就會生氣,正是那些被寵壞了的孩子們的特點。
于是他隻能說:“我是醫生,總有些職業病,如果惹你生氣了,我道歉。”
“不用道歉,我沒有生氣。”西利爾又恢複了一開始那種天真的笑容,擺了擺手,卻突然低頭抱起肩,輕顫了一下。
醫生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天已經快黑了,刺骨的寒風不停地鑽進衣服的縫隙。他自己穿着厚重的大衣,對方卻隻罩着一層單衣。
“你冷嗎?快點回家吧。”
“我在這裡沒有家。”西利爾說着,冷得跺了跺腳。
“難道你是從外地來的?難怪穿得這麼少,現在都這麼晚了,一個人也太不安全……”醫生無奈道,“算了,你跟我回家吧。”
“好。”西利爾幹脆的回答讓他呆了一下。
“你該不會是……就等着我說這句話吧?”醫生難以置信地問。
“我沒有錢。”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西利爾異乎尋常的認真,而醫生幾乎要昏倒,有一種被小孩子欺騙的感覺。
自己的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大起大落了。
怎麼會碰見這麼古怪的人。
每當他後來提起這件事時,西利爾就使用他解決一切問題的方式——微笑。
“世上哪裡有奇怪的事,都是你們自己覺得奇怪,才會顯得奇怪。”他說。
“你們你們,你口口聲聲的,好象不是我們的同類一樣。”醫生一邊忙着從山一般高的資料裡找東西,一邊随口反駁。
這個奇怪的人已經住在他家好幾天了,他始終不肯透露自己來自哪裡,隻要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律用微笑來化解。醫生也曾經威脅他,再不說實話就把他扔回老屋門口去,結果是西利爾自己立刻跑掉了。
醫生急得到處找,結果發現他一個人坐在老屋的台階上發呆,看見他來了,就對着他笑。
醫生哭笑不得,隻好又尴尬地把他接回來。
他從不相信機關,絕對不願意把他交出去,隻能收下了這個麻煩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