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這兩個字,之所以能引起注意,正是因為先聲詩賽。
會文堂的先聲詩賽開始已有數日。
容珩進京不久,但從幾日前結識了曹公子,随他來過,答了詩題,便名聲大噪。
因他文采斐然,又詩文犀利,給人的印象很深。
而之後的一日,容珩的詩在新詩題上又獲得了公認的魁首,更是聲名大振。
有心人稍微一打聽,便知容珩是薊州去年鄉試的頭名,乃是薊州解元。
自此,容珩這個名字,便在考生之中口口相傳。
大家都覺得,今年的會試,這位容公子必然榜上有名。
對待這樣一個實力強勁的同考,必然有許多人将目光盯在他身上。
故而曹公子一喊,很多人聽到‘容珩’兩個字,就都看了過來。
容珩面色冷然。
這并非是因為曹公子自行其是,也不是因為旁人打量審度他的目光。
而是因為……
前世,他就是因為在會文堂太過出風頭,才被有心人盯上,之後被人調換了答卷,在會試中落榜。
一直等到過了兩年,元光七年的會試時,他才終于登科及第。
先聲詩賽……一時的風光,卻白白浪費了他三年的時間。
前世若不是青梧,或許那三年他根本就撐不過去。
未入京之前,容珩以為這京都奉康,是大旂最繁榮之處,會試,是科舉中最公正的考試。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
這奉康的繁榮之下,掩藏的是世家利益的盤根錯節,本該最公正的會試,是門閥弄權蔭私的溫床。
容珩冷冷地看着眼前熙來攘往的會文堂,良久才把眼底的陰郁壓下。
已有會文堂的人奮力擠過人群,朝他們過來:“容公子您來了!還以為今日容公子有事,又來不了了呢!容公子您請!”
會文堂靠先聲詩賽賺了不知多少的名氣和銀兩,容珩這樣的才子越多,他們的名氣就越大。
故而會文堂的人都親自出來迎他。
容珩沒作聲。
他本不想再來這裡,但是前幾日風頭已出,現在才抽身而退怕是已經來不及。
前世,他被世家踩成他們進階的踏闆,這一世,一切得以重來,他定然不會重蹈覆轍。
容珩垂在身側的手摩了摩衣袖,不動聲色。
他思忖片刻,神色溫和地道了聲‘有勞’,便帶着曹公子和石頭随會文堂的小厮穿過人群進去了。
*
一個時辰後,容珩帶着石頭在外頭買了些吃食後,回到迎賓客棧。
他一進客棧,便有許多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
伴着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姓容的今日在先聲詩賽上輸了,而且輸得很不好看。”
“是嗎?”
“那還能有假!我剛從會文堂回來沒多久。啧,姓容的今日做的那詩,實在平庸,完全和前兩次天壤之别,都不像一個人做出來的,我做的都比他好!”
“得!你就吹吧!你要是能做的比容公子好,怎麼不見你上去答詩?”
“你懂什麼……反正、反正我聽說,他前兩次答的詩都是别人替他做的。”
“啊?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跟你說……”
正是午間飯點,客棧堂中坐滿了人,大多數是住在客棧的考生。
容珩帶着石頭從堂中穿過,回樓上客房,一路聽見好幾桌人都在議論他們。
石頭聽得怒目圓睜,拳頭緊握——這些人,真是胡說八道!
石頭氣得恨不得上去同他們理論一番,但轉頭一看,卻見主人若無其事,面不改色地上了樓梯,連看也沒看那些人一眼。
回了客房,石頭有心寬慰主人幾句,便道:“主人,剛才那些人的話,主人不要放在心上。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勝敗……勝敗……”
容珩:“……勝敗乃兵家常事。”
“對!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一次沒什麼,主人明天還能再赢回來!那些人連一次都沒赢過呢!”
容珩根本不在意那些話:“……吃飯吧。”
前幾日兩個人吃的都是粗茶淡飯,有時一日三餐都吃白餅糊弄過去。但是現在的容珩已經不是前幾日的容珩,粗茶淡飯再入不了他的口。
于是今日在外頭小食館裡帶了幾個像樣的小菜回來。
容珩慢條斯理吃罷,拘束了半天的石頭才把剩下的飯菜風卷殘雲。
石頭收拾完桌子,容珩坐在條案邊上,面前白紙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寫了幾個字,容珩看着那幾個字,正凝神思索着什麼。
石頭不識字,便沒湊過去看。
容珩在想過幾日會試的事。
明日的先聲詩賽,他還會去,還會像今日這樣,故意寫幾句庸詩,讓人以為他前幾日的詩才驚絕不過運氣而已。
但是隻是這樣,恐怕還不夠。
這一世,他斷然不能再浪費三年。今年的會試,他必須順利通過。
……然後,他會把前世的一切提前,更早把青梧娶回來。
“石頭……”容珩出聲。
石頭聽見,連忙過來:“主人!”
容珩擡起眼看他:“我給你改個名字,如何。”
石頭愣了愣。
容珩已經打定主意:“你原本叫石頭,便仍取‘石’字音,就叫……拾悔吧。”
“石悔……”
“拾起的拾,悔恨的悔。”容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