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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挂青山外,打馬過人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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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裡面的人,老乞丐招呼祝重柳搬着一堆幹草爬上屋頂。雖然祝重柳幹得非常生疏,上屋頂時差點摔下來,但老乞丐卻對他十分滿意,還說等補好了再分他一個餅。

祝重柳聽着老乞丐指揮,一點一點把屋頂的窟窿蓋嚴。左右事情無聊,他随口閑談:“老人家,你們在這多久了。”

“我先不是和你講過麼,你忘啦?”老乞丐笑眯眯回道:“我在這住了三十年,這屋子都是我搭起來的,隻是最開始沒這麼大。”

“裡面的那些……是你朋友?”祝重柳又說。

“诶,怎麼說話的呢,那是家人,什麼朋友。”

老乞丐眼睛盯着祝重柳,擔心他一不留神摔下來:“我們這些人無依無靠的,就湊在一起過日子,這麼多年都一起過去了,不是家人是什麼。”

“你們沒想過離開……或者換一種生活方式。”

“你這小孩真是年輕,”老乞丐答:“乞丐,流民,哪個都不招人待見。能在一處有地方睡覺,能找到飯吃的地方安定下來,很不容易啦。”

“抱歉……”

“道什麼歉,你是想說這日子太苦吧。小孩,我看你就不像是泥腿子出身,雖然不曉得你是從哪蹦出來的,但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有些事情你就得明白。”

“日子再苦,也是人在過。活在這世上,隻消活着便可,沒有什麼烏七八糟的天地雲泥之分。你的心越是糾結,你越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越是想要刨根問底得到一個答案,你越是覺得生命撲朔迷離。你剛才也瞧見了,屋子裡頭啞的聾的瞎的癡的缺胳膊少腿的什麼沒有,就連我都是個站在地上就能說自己黃土埋半截的,可你也看得見,我們不覺得生命痛苦,太陽升起有太陽升起的快樂,太陽落下有太陽落下的快樂。而我們這樣的,反而比其他人活得更自在些。”

祝重柳扭過身子深深看向老乞丐:“隻消活着。”

“不對。是要先活着,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活着。”老乞丐答。

祝重柳沒接話,他轉過身,弄好了最後的收尾工作,然後跳下屋頂。

老乞丐沒有邀請他留下,也沒趕他走。祝重柳找了個靠門的空地坐下,在這裡歇了一晚。興許是久違的吃得半飽,睡意頃刻間襲來,祝重柳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正午才悠悠轉醒。房子裡空空如也,隻坐着那個癡傻的女人和一個眼睛看不見的男孩。

祝重柳動了動,發現自己懷裡被人塞了一個餅,是昨天夜裡老乞丐承諾的酬勞。

男孩聽到這邊的動靜,朝着聲音來處說:“哥哥你醒了。爺爺說你若要走可以自己離開,想要留下來也可以去城南找他。”

祝重柳看着用耳朵對着自己的男孩十分認真地沖着空氣說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呆呆的,有些可愛。

他謝過男孩,起身離開。

祝重柳生病了。

天氣已經很冷,田野裡滿目都是青黃不接,有些日子裡甚至落下來米粒大的雪,轉瞬即逝,卻留下了刺骨的寒。祝重柳食不果腹許久,一路上饑一頓飽一頓,身體肉眼可見地變差了不少。一場簌簌的小雪過後,他整個人發起了低熱,灰白瘦削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腦袋昏沉的毛病這半年來時有時無,日子一長,祝重柳也就習慣了。隻是現在這不正常的眩暈讓他意識到,自己肯定是得了病。

幸虧祝家從小就把長公子養的很好,祝重柳隻是體力有些不足,身體本身并不差。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他飽經風霜小半年才生了一場病。

半年來晝夜不歇地逃跑,才終于讓他裡京畿邊界越來越近。眼看着曙光就在眼前,自己卻病得手腳發軟。祝重柳拄着一根破木頭,站在路中央狠狠地喘氣。

不可以。不可以停在這裡。前面這麼久都走過來了,哪裡有倒在這裡的道理。往前走,再往前兩座城,那裡有喜鵲,有錢莊……

祝重柳十指用力扣緊破木頭,細小的木屑刺進皮肉,痛覺喚醒了昏昏欲睡的大腦。他搖晃一下,踉跄着往前走。

他不清楚自己走了多遠。十丈?一百丈?不清楚。他拖着灌鉛般沉重的雙腿往前走,恍惚間聽到人聲,他努力掀開眼皮,望見重重疊疊的屋舍和重重疊疊的人。

他想,這些人真有意思,走路也玩疊羅漢呢。

下一秒,祝重柳就在來人面前脫力暈死了過去。

李年是闆橋下的守村人。

闆橋下是這座村子的名字,因為它就在闆橋下面。這裡靠近京畿邊界,東西來往的商隊都不從這裡經過,村子就永遠都是村子,朝霞燒着一股炊煙,把山澗蒸熟,老牛哞哞叫着在田裡走,豆大點的孩子繞着牛邊笑邊跳。

李年小時候也和他們一樣繞着牛跳。後來有一天,村長幫他搬了家,他個子也高了,不能在像小時候一樣繞着牛腿跑了。他就住在村口,白天出去跑跑,傍晚村長會送他回來。

這天他也是跟在村長身後,蹦蹦跳跳地往家走。走着走着,他看見遠處有個會動的石頭。真好玩,竟然有石頭會走路。李年一溜煙跑了過去,村長年紀大了,追不上他,隻在後面邊趕邊叫。

李年興沖沖地跑過去,還沒等他靠近,那塊石頭就這麼直挺挺地,自己塌下去了。李年這才發現,呀,不是石頭,是個人。

村長趕到了,湊近一看,發現這孩子渾身冰冷,可不是凍得像塊石頭。他讓李年去村子裡請人來幫忙,一邊取下自己的蓑衣,蓋在這個可憐的孩子身上。

李年不知道請人幫忙是怎麼請,于是撒開腳跑遍整個村子,把全村的人都叫了過來。

烏泱泱一大片人圍着村長和村長身邊暈倒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不時有人低聲問:“這是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答得上來。村裡的大夫簡單看了看,在人堆裡找了個有力氣的小夥子背上這人,一村子的人就這麼烏泱泱地把人送到村長家去。

剛到村長家裡沒多久時,祝重柳就醒過一次。

他忍着針紮一樣的刺痛,眼睛睜開一小條縫隙,目光勉強聚焦,看到七八個人塞在自己旁邊,咕噜咕噜地說什麼他聽不清的話,像一鍋煮開的茶。屋子小,七八個人已經是極限,然而房門邊上還擠着一堆人,他們腦袋疊腦袋,糖葫蘆串似的,瞪大了眼睛想要來湊熱鬧。

恍惚間,他感覺有人扶着自己的腦袋,給自己喂了一碗藥。才喝完,他又聽見有人說:“柳大夫,要不要給他喝碗平安水。”

被稱作大夫的人似乎應允了,緊接着自己的腦袋又被擡了起來,冰涼的觸感貼上嘴唇,緊随其後的是清甜的液體以及濃郁的血腥氣。

一個婦人驚呼一聲,打了喂水的男人一巴掌:“呆瓜!喂水哪裡有把豁口對着人的!你自己吃飯也吃豁口……”

祝重柳咽下口中的液體,嘴唇有些發麻。不等他仔細思索發生了什麼,他就有昏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時,屋子裡就空曠了許多。少了擠在一處瞧新鮮的人,這地方總算顯得沒有那麼兵荒馬亂。

祝重柳剛睜開眼,守在旁邊的婦人就遞過來一碗水。那婦人把玩轉了轉,用好的那一面對着他,笑着說:“小郎君醒了。來,喝碗平安水。”

祝重柳覺得對方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他看着她的動作,遲疑開口:“平安水?”

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啞的吓人,說了小半句話就惹得喉頭發癢,克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婦人放下碗去給他順氣,一邊解釋道:“是呀,平安水。平安井裡打出來的水,就是平安水嘛。這個水喝了能祛邪驅鬼,保平安的,我們這裡的人都喝它嘞。”

祝重柳接過碗,輕輕抿了一口。

他把碗放在一邊,聽着婦人絮絮叨叨地和他話家常,說他來那天運氣好,讓李年看到了,又說隔天就下了大雪,路都被封起來了。正說着話,屋外來了幾個人,其中一位似乎是大夫,問問他的身體,幫他四處查看了一陣。剩下的人不甘落後似的七嘴八舌地給他說了來龍去脈,又問他從哪來,叫什麼。

祝重柳看着窗外腳掌厚的雪,劫後餘生的欣喜蔓延到四肢,讓他的手腳漸漸暖和起來。他的目光轉到那碗他隻抿了一口的平安水上。水色清透,還餘留着些許波紋。

平平安安。

祝重柳心想,平平安安,這可真是太難得了。

他擡起臉,看向圍在他身邊的人:“我叫祝安,平安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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