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在下不知。錢莊内所有人都稱他為‘澤先生’。主人并未在此處露過面，在下也隻和澤先生身邊的近侍有過來往。澤先生留居渌州數年，若是小主人前往拜訪，他定會親自見你。”

澤……這還不好辦了。若是蕭家人，和母親一輩的都取了澤字，範圍并不小，不過至少知道是蕭家人在其中，祝安也放心不少。

弄明白這個問題，祝安才來得及細想周韫後半句話：“你剛才說朱門，是什麼意思？”

周韫微訝：“方才同小主人一同呆在屋内的人，難道不是朱門中人？我觀他行起之間的步法姿态都與朱門人一模一樣，腰間佩刀也與其座下大弟子相近，這才妄做猜測……”

周韫斂了聲音，沒繼續說，祝安于是直接道：“他倒是說過他家主人派他來護我。但我先前處境尴尬，也對朱門知之甚少，沒辦法相信他。”

周韫了然地點點頭，為祝安解釋道：“澤先生似乎與朱門背後那人頗有交情，若是小主人亮明身份，他們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在下在豐樂城這偏遠地方呆的時間久了，并不熟悉。不過朱門中人會在武器上雕篆青色暗紋，小主人不如找那人借刀一觀，此處布置有暗衛，聞風而動，保護小主人安全。”

房間内有片刻安靜。周韫還見祝安正垂眸思索，手中無意識地把玩着什麼，他定睛一瞧，很是奇怪地皺起眉頭：“嗯？不應該啊。”

“這是何意？”祝安眼睛微微轉動，嗅到一絲不尋常。

“噢，”周韫笑了一下：“此物是華小姐好友所贈，說來也是一段年少潇灑的往事。華小姐不曾将此物交與他人，也未曾和我等囑咐過，在下隻是奇怪，華小姐為何會将它交與小主人。”

周韫離開後，祝安沒有急着去找崔讓，反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頭沉思。

線索太少，自己真真切切拿在手裡的幾乎沒有，全是道聽途說，而一切信息又全都指向陵城。錢莊一行就像及時雨，為自己解開困惑，又提供所需的人、錢、還有選擇。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暢，反而讓他覺得奇怪。自己意外蹉跎了五年，因此才心生猶豫，假若是五年前呢？五年前的自己若是順利來到豐樂城，一定會立刻着手陵城之行，必然不會考慮此行危險與否，也不懂三思後行。倘若失利，自己豈不是白白浪費一腔悲憤和一條好命？

不對……我這是在想什麼……我在懷疑母親？祝安眉頭擰起，面色難看。

尋找真相，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堅持這麼久的唯一理由，如果不追下去，祝安甚至想象不到自己要去過什麼樣的生活，闆橋下的生活雖然恬淡，但他從未把那裡當作自己的歸宿，或許說，從他踏上離開京畿的路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有歸宿了。

祝安放下茶盞，正欲起身，卻見一旁的窗戶被推開一條縫，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從縫隙裡面擠進來半張臉，小心翼翼道：“主人，那位拿刀的客人尋你，被我們攔在外面了，可要見他？”

“你是誰？”祝安被吓了一跳，身體向後仰，面露驚訝。

少年右眉眉頭有一顆鮮紅的痣，偏生他又是個表情豐富的，紅痣随着眉毛跳動，很是抓眼。

少年腼腆地笑了笑：“我是主人的暗衛，主事說從今天起我們四個就跟随主人左右，聽主人命令行事。”

祝安不太适應這樣的情形，他沉默着接受了一會，然後才說：“那你幫我把他請進來，多謝。”

少年得令，立刻就沒了人影，離開前還貼心地把窗戶合上。沒一會，崔讓的腳步聲就由遠及近，獨自一人走了進來。

沒看見剛才的少年，祝安也樂得清靜。從天而降一個小孩沖你主人主人的叫，這誰受得了。

“聊完了？”崔讓率先開口：“那我的報酬，結一結？”

祝安向崔讓伸手：“你的刀借我看看。”

崔讓渾身氣場陡轉，表情嚴肅。祝安背後一涼，暗罵自己不動腦子，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隻能硬着頭皮說實話：“你先前說你家大人派你來護我，我要親自确認一下。”

兩人對視許久，沉默在空氣裡變得尖銳。祝安覺得自己出師未捷，可能要被結果在這兒了，心中暗自祈禱周韫所言非虛。良久，崔讓伸手解下腰間佩刀，單手遞過去。

祝安擡手去接，一個沒拿住整個人都被拖着往下拽。他堪堪扶住刀鞘，擡頭瞪崔讓：“你故意的？”破刀這麼沉！

崔讓歎為觀止，滿臉無辜：“沒有。我以為你能拿住。”

不再糾結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祝安抽出半截刀刃，仔細觀察。刀身直而薄，通體雪白，與漆黑質樸的刀鞘大相徑庭，像是再刀鞘内藏了一束月華。刀身上青色暗紋如同血管一樣細密，不仔細觀察甚至隻能看見一點瑩瑩的青光。

祝安看完收刀，兩手合力把刀遞還給崔讓：“不出意外你也在查五年前的祝府一案，既然大家同路，你又有你主人的命令，那我們不如坦誠以見。”

“你要合作？”崔讓垂眼看他，神色看不出特别。

“對。”祝安心裡發虛，他清楚自己沒有值得崔讓不得不答應合作的理由，但他的主人給他下了命令，那他也就可以試試拿着雞毛當令劍。

“好。”崔讓點頭：“我先前說的都是實話，無半句虛言。那麼你是不是應該也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呢？”

祝安請他坐下，擡手斟茶：“我與祝府關系匪淺，當年之事我受人之托加以追查，要探尋前因後果。托我調查那人與朱門也有幾分交情，這或許是你的主人派你來保護我的原因。”

崔讓不答，示意他繼續。

“陵城之主代号‘飲月’，有些難纏。此處關系到賒月閣内部的資産流動，若是從陵城入手，對賒月閣内部的了解定能進一步。”

祝安斟酌片刻，沒有把周韫方才告知他的陵城内部勢力的信息也說出來。

崔讓點頭：“我會保護你的安全，但不保證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陵城并不在我之前調查的範圍中，我對那裡的了解程度不比你好，你确定要和我一起？”

祝安點頭。

崔讓應下，此前種種算是暫告一段落。

“就這樣？”祝安忍不住道。

“你還想聽什麼？”

“我們現在是盟友，你連名字都舍不得告訴我？”

崔讓沉默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半晌才道：“崔讓。”

祝安擡眼與崔讓對視，皮笑肉不笑：“無半句虛言？”

“你不是姓李嗎？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