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除了門闩,她看到一身材高挑的男子與小厮交談了數句,然都被狂風吹散,落不到柳裁耳裡半句。
那人将缰繩遞給小厮後,便疾步往驿站裡跑。方跑了十數步,瞧見立在廊庑前燈光下的柳裁,他立定身子不再向前。
趁着暗淡星光,柳裁認出此人乃裴寂的護衛。
稽首一禮後,侍衛道:“王爺讓屬下帶話給柳小姐,一切安好,請小姐勿憂。目前受瘟疫感染的民衆已全部轉移到一處,以方便救治。
“柳二小姐今日同本縣郎中一同救治病患,暫時無礙。柳三公子另有王爺交代的要務在做,還請小姐安心。
“大約再過兩三日,王爺得了空閑便回驿站。”
傳話完畢,侍衛靜候片刻等柳裁問話,見她并不言語,便道:“不知柳小姐可要帶話給王爺,屬下還要往回趕。”
柳裁問道:“可查到病患人群的特征?”
侍衛明顯一怔,很是疑惑柳裁足不出戶,怎知王爺正在抓着此線索深查。
他道:“皆是本縣貧困之家,郎中們猜測是因貧農人家吃食單一,且長久未能補充肉類等人體所需物質,導緻身體虛弱,被邪氣侵體,這才生了疫病。”
柳裁再問:“縣令可有向王爺禀告過,本縣去年出現過旱災?”
侍衛答:“無。”
不知縣令為何隐瞞不報,既已察覺到患病與貧困因素息息相關,許多人家因災返貧之事便不當繼續隐藏,除非另有貓膩。
柳裁道:“好,我跟你走一趟。”
侍衛回:“柳小姐,疫病患者極多,着實不夠安全,屬下回驿站時,王爺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安撫好柳小姐,不能讓小姐前去冒險。請柳小姐體諒!”
言畢,不再等柳裁回話,便告退前往裴寂房舍中去了。柳裁料他是去收拾裴寂的衣衫等物,便立即回房拿出兩個包裹來。
她在晚飯過後已打定主意要明日一早,去往縣衙尋裴寂,将自己猜測說與他知,若他不信,她敢以身犯險做驗證。
今早衆人走得急,一應換洗衣物都不曾帶,她便連夜為裴寂以及柳驚春柳遇春等人收拾出了幾套衣物。
方走出門,便見侍衛着急忙慌地出來,她道:“王爺的衣物我已收拾妥當,你僅需為其他人收拾便好。”
侍衛無奈,又不敢從她手中強奪,隻得勉強答應她一同前往。
沿官道奔三裡多地,拐進一鄉間野道,疾奔一刻鐘,抵達一小山包腳下,再順着山路九曲十八彎地慢行大約一刻鐘,遙遙望見山谷幾粒螢光一般的篝火,那裡便是疫病患者的臨時安置地了。
越奔越近,篝火逐漸從豆大一點紅光,長成漸漸能映照出周圍斑駁人群的火光。
前方倒了幾顆樹,擋了去路,兩人拉住缰繩緩緩減速。
裴寂方從疫病區域走出,他隻遣了一人前往驿站取衣物,眼下耳邊馬蹄聲響交雜,極目望去,山野小路盡頭似有兩隻影子在狂奔。
影子越來越近,等能被近處篝火照見出形狀時,裴寂怒火直填胸腔。
一個灰色的影子是他自己的近身侍衛。
一個鵝黃色的影子,身形嬌小,點點星光下,輕紗質地的群裳在夜風裡順風盤旋,人也輕得似乎要随着紗衣飛向半空。山路崎岖難行,幾乎要将她從馬背上颠下,但她死死地抓着缰繩,片刻不敢放松。
為安全着想,他吩咐過不許接近柳裁,更不許答應帶着她來疫病區。
他憤怒的臉色被同出疫病區的鄧州刺史劉雄、下河縣縣令于敏唐等人看在眼中。
裴寂甩下衆人,隻留一句“爾等自回,明日詳談治疫方案”,便大步往馬匹來處行去。
侍衛瞧見背光行來的王爺,雖看不清他的臉色,但本能告訴他,王爺極度生氣,惶恐下馬,侍衛單膝下跪請罪。
裴寂對他隻冷哼一聲,令他回營休息。
柳裁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知他臉色一定極難看,在他方近身前一丈遠時,已柔聲開口,道:“王爺,我騎了好久的馬才到的,别生我的氣,我的小腿都有些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