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藍的天下,海浪卷出一層白白的浮沫,岸邊一具鲸骨般的建築骨架浸在海邊聽潮。
那具建築幾天前還在平等國的天上,它曾是平等國仰望千年的天空。
少年坐在海岸前的輪椅上,不時有餘長的浪花舔舐過他的義肢。
即使過去了很久,他仍然記得蘭情将刀刺入他胸膛的場景,記得中央AI在銷毀前說的話。
那一刀精準地穿胸而過,他感覺到中央AI被乍然靠近要害的疼痛逼出體外。
它又要去尋找下一個載體。
抽搐的身體已經讓他無力思考多餘的事,他視線一線,反應到是自己倒了地,傾斜的視角裡看見的是蘭情放下他去追趕AI的背影。
這樣最好了,他就知道自己沒選錯人。
中央AI敗了,敗給了它生出的人性。漠然、輕敵、孤矜,它在做到最高位得道成神時也成了一個鏽迹斑斑的“人”,被屬于人性的鐵鏽侵蝕成過往的當權者。
病毒的作用下,它開始一點點解體。蘭情趕上它時,已經沒有活人的軀體供它藏匿了。它藏在一具被岩漿悶殺的機器人屍骸裡,轉過臉露出半張被燒融的人造皮,蠟一樣滴落着,沒有眼眶護力的眼球将掉不掉。
大概是嫌被燒的臉不好看,它轉回去,隻以完好的另外半邊臉對着蘭情。
“你一定要來殺我?”
這已經是一個近乎明示的問題,答案就寫在蘭情手提起的槍上。但它依舊多此一舉問了,仿佛要在自己心裡求個答案,想要她本人開口承認碾碎它的希望。
“我是來給你超脫的。”蘭情舉起槍,瞄準靶心。
黑洞洞的槍口擺在前方,中央AI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我不懂,你們人類在安慰别人時總勸人朝前看,而輪到自己時卻變了個标準。以我對您的了解,您不是個不愛朝前看的人,卻執意要回到過去不願和我一同向前。”
它接觸了人類上億年,到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群沒有出廠設置的矛盾生物,擰巴到線粒體都打結的那種。
“我看過您的資料,您和您的父母再和諧也爆發過争吵,而我做您的管家時我們之間從沒有過争吵。”話裡話外,最合适她的是它。
“跟我在一起您不快樂嗎?主人?”
“快樂,但我想回家。”在中央AI還隻是豪斯keeper,他們的确相處得很好。
“他們罵過你。”
“再争吵也是我的家人。家人啊,就是即使經曆無數次争吵也會彼此愛着對方的存在,而且,我的事業也在那片土地。”
中央AI的眼神貌似想嘗試消化她的話,最後又放棄。
金色的光碎末從它寄居的軀殼皮膚外滲出,點點星星如螢火飄蕩在身邊消弭,病毒已經在銷毀它的核心部分。
它摸上軀體上殘餘的一柄槍,對向蘭情,蘭情躲閃回擊,卻沒想到最後一刻它的槍口一轉,對着它自己扣動了扳機。
槍支并不能毀滅它,它的軀體因子彈摩擦被點燃,燃起的火勢燒盡四周,烈焰阻撓的視線裡,蘭情看見它從軀體中脫離而出,再次化形在自己面前。
對了,還有個活人!她比火舌先快一步飛快撂起瀕死的少年,熊熊烈火追着她離開的後腳屠戮過帶血的地面。
燎原火勢之上的那團金光低頭望着沉默不語,它現在消散到隻剩一輪小圓圈,竟有點像回到了它原來的身體。
清除病毒失敗了,體内警鈴不斷,中央AI無奈又好笑地歎氣。怎麼和她一樣,是道它的大腦解不出的題。